1
得胜还朝之后,我远远就看见晏府张灯结彩,要为晏夫人贺寿。
可我娘的寿辰不是今日,他们又是为谁贺的寿?
透过门缝,我清楚看见我那将门之女的娘亲,匍匐在一个女人脚下,磕头求饶。
而我的亲生姐妹们皆是簇拥在她身边。
连正眼都没给我娘一个。
大姐冷笑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不是靠着勾引我爹爬上床,晏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已,也敢惹我娘不高兴?”
“我娘不高兴了,那就是晏家十万大军不高兴。今日我便要将你扔进青楼,免得脏了我娘亲的眼睛!”
门外,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倒是要看看,有我在,谁敢将晏将军的独女扔进青楼?
1.
听到亲生女儿这般说话,地上脏兮兮的人顿时愣住了。
她浑身一震,手脚并行地爬到大姐晏明华脚边:
“华儿,我是娘亲啊!你小时候发高烧,还是我守在你的床边,你怎么回认不出我…”
话音未落,她就被大姐一脚踹开。
晏明华嫌弃地捂住鼻子,啐道,“我乃晏家大小姐,怎么会有你这个浑身嗖味的娘亲?”
二姐闻言也笑了起来,揽住陌生女人的手,撒娇道:
“娘,您怎么还不把她扔出去呀?”
“你闻闻她身上这味道,一股的泔水味!今日可是您的生辰晏,连太后都说会亲自来贺寿。”
“要是让太后撞见她这副样子,可该治咱们不敬之罪了!”
围观的贵人们也纷纷捂嘴大笑。
鄙夷不屑的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她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太后吧?就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街上要饭的呢!”
“也就是晏夫人心善,竟还让倒插门的丈夫纳小妾?”
“京城里谁不知道老晏将军只一个独女,宠得如眼珠子一般。要是让他知道了,早该杀上门来,将这女人一刀捅死了。”
她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娘亲,不少人甚至为讨好那个“晏夫人”而使唤小厮对娘亲拳打脚踢。
从前,娘亲便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姐妹中谁受了欺负,不管伤我们之人有多厉害,娘亲都会带着我们毫无留情地打回去。
可如今,她亲生的女儿却帮着一个冒牌货欺辱她。
而她,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一张姣好的面容也被刀划得稀巴烂。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是我错了!”
看到娘亲卑微地求饶,我的心痛得快要裂开。
就在我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一架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
马车里走下一个和我有三分像的女子。
她睨了一眼我身上的粗布衣服,撇嘴道:
“王叔,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今日是我娘亲的大日子,不要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我皱起眉头,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管家王叔,却对着她卑躬屈膝,甚至让人直接将我扔了出去!
2.
一阵筋骨断裂的剧痛后,那女子还不打算放过我。
她弯起唇角,眼中是明晃晃的恶意。
“我怎么觉得这人眉眼间和我有几分像呢?”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趁着我娘寿辰,想凭着这张脸来勾引我爹的吧。”
“好好的清白姑娘不做,非要学那贱人爬床的骚样子是吧?把她拖进去,好好看看那贱人如今是个什么下场。”
我按住发疼的胸口,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下一刻,我推开想要来拉我的众人,一脚将大门踹开。
“娘!”
一看到地上那个不成人形的身影,我的眼泪就断了线。
她一辈子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从前,这些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如今却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甚至她亲生的骨肉,还站在冒牌货的那边,对她极尽侮辱。
紧紧抱住娘亲,我猩红着眼睛,抽出腰间的鞭子,寒声道:
“方才都有谁动过我娘?”
晏明华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为迟疑。
她皱紧眉头,喃喃道:“晏明姝…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在边关…”
还没等她说完,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
刚才叫嚣着要教训我的女子放下手里的木棍,一脸委屈地扑进二姐怀里。
“二姐姐,就是她对我不敬!”
“她是不是这个贱人生的贱种,想要抢走我和娘的地位,把我们都敢出晏家?”
一见她哭,大姐和二姐顿时慌了神。
“安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娘亲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时轮得到一个爬床的奴婢顶替你们的位置。”
“先前还是对这贱人手软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去马场做马奴,应该把她脱光了绑在马后,叫她彻底学乖!”
二姐晏明芳一边温声哄着她,一边扬起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的左脸顿时高高肿起。
我娘焦急想要拉住她,反倒被反手甩开,后背重重地撞上柱子!
她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地像是死人。
却还在不停地劝着我。
“姝儿,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我心痛如绞,愤怒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我是家中最小的,从小受尽大姐二姐的宠爱。
小时候就连我地手指破了皮她们都会心疼地睡不着觉。
现在却为了一个外人向我和娘动手。
我挣扎着爬起来,又被晏安安一脚踩了下去。
“不长眼的东西,晏家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不留下一只手,今天你就别想走了。”
我娘吓得发抖,跪在旁边对着她直磕头:
“明姝是习武的,她不能失去一只手啊!”
“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她磕得头破血流,却被晏明华不耐烦地拉开,又一次重重摔下。
破布的衣服撕裂成一条一条,露出她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
不仅有层层叠叠的旧伤,还有不少流着血的新伤,交叠在一起,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低吼一声,对着两个姐姐怒道:
“你们是瞎了吗?为了一个冒牌货敢这样对她?”
“你们就不怕外祖父知道了以后,请来一道圣旨灭了晏府吗?”
3.
此言一出,在场的贵人们纷纷变了脸色。
她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和我娘,终于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你们不觉得这姑娘长得比晏安安更像是晏家两位小姐吗,特别是眉间那一点红痣,简直是一模一样。”
“还有她腰间那条鞭子,怕不是圣上亲赐给晏家的紫砂鞭,当今世上仅此一条啊。”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唤做娘亲的那个女人,才是晏家真正的夫人!”
怀疑的目光落在晏安安身上,她顿时白了脸。
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一个爬床贱婢生的孩子,还敢去找我外祖父告状?”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我娘是冒牌货,那大姐二姐从小长在家中,总不可能是被人顶替了吧。”
“她们不会有不认亲娘的道理吧!”
我心头一紧,咬着牙看向两个姐姐。
晏安安说得没错,我的两个姐姐长在闺中,从来没离开过晏家一步。
她们都是我娘亲自教养,对娘亲也是一片孺慕之情。
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短短五年,她们怎么能六亲不认,为两个外人对我和娘亲百般折辱。
我吐出嘴里的血渣子,冷声道,“我也想问问她们,为什么认贼作母!”
察觉到我的目光,大姐和二姐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晏明芳哑着嗓子,“今日是娘亲寿辰的大日子,要不然就放她们走吧,别冲撞了贵客。”
“来人,将这对胡闹的贱婢拖出去,别让她们再进来了。”
我娘松了一口气,畏畏缩缩地拉住我,哀求道:
“明姝,我们走吧!”
可是凭什么要我们走!
晏府是外祖父一手为娘亲打造的,光是建这座房子就花费了上百两黄金。
当初我爹只是个一贫如洗的秀才,是她用嫁妆替他在朝中打点。
后来晏家平步青云,靠的也是我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
我那个便宜爹和两个白眼狼姐姐什么都没为晏家做过,
该走的人应该是她们才对!
我冷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既然如此,就等着晏归远回来,让他亲自来认一认,到底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亲生女儿。”
“再过半个时辰就下朝了,我和我娘就在这儿等着,哪都不去!”
晏安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晏明姝,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等到我爹回来,你这个冒牌货也不光是会被丢出去。满京城中谁不知道爹爹爱妻如命,你敢当着他的面羞辱我娘,就等着被打死扔到乱葬岗吧。”
那个身着华服的女人也是弯唇一笑。
“我家老爷有多宠我,想必在座的诸位都很清楚吧?”
宾客们纷纷应声。
“晏老爷是出了名的宠爱夫人,前不久晏夫人染了风寒,他可是亲自来我府上,不惜用一千两黄金换一颗灵药呢。”
“是啊,我看晏夫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京城时兴的鲛人纱,一寸都要上百金,可见晏老爷是真心疼爱她的。”
“还有太后寿宴那次,晏老爷也是用血手抄经书,只为让夫人得到太后的奖赏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字字句句都是我爹对这个冒牌货的宠爱。
我娘的脸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可我却紧紧攥住手,整颗心都被仇恨占据。
千两黄金,晏归远可真是舍得为她花费我娘的嫁妆啊!
还有什么用鲜血手抄经书,怕不是把我娘十只手指都扎穿了!
他们倒是鹣鲽情深,背地里不知道用多少手段搓磨我娘。
4.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爹爹!”
晏安安脸上一喜,忙不迭迎了出去。
“爹爹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这两个贱人是怎么对我和娘亲的,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紧张地咬住下唇,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身影。
来人却不是晏归远。
他转过头,一道长长的疤贯穿左脸,正是我爹身边的亲卫。
也是我娘当初陪嫁来晏家的亲信之一。
看到他,我心底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沈护卫!”
没想到我娘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慌张地捂住我的嘴,眼中满是惊恐。
“明姝,就当是娘求你了,我们快走吧!”
“娘,沈护卫来了,你不用再怕了,他会保护…”
没想到下一刻,那个曾经教我习武的沈护卫,就拔出剑对准了我。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贱婢,没死在马场都算你命好,竟然还敢带着你生的小贱种来闹?”
“得罪了夫人,你们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他的话,彻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了“晏夫人”的身份。
“晏夫人”紧绷着的脸舒展开,讽刺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沈护卫都发话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沉下脸,赤手抓住刀锋,反手往沈护卫心口送去!
他后退半步,刀尖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都给我上,把这疯女人抓住!”
晏安安尖叫一声,躲在她娘身后。
但此时我的眼里只剩下仇恨。
不管是一窝蜂围上来的家丁,还是沈护卫,都被我一脚一个,踹出十里远。
我一把抓住晏安安,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巴掌。
她娘想来救她,也被我抓住头发,按着头就往柱子上撞。
没过一会,我眼前就只剩下两个姐姐还站着了。
她们吓得面无血色,将晏安安护在身后。
“晏明姝,我看你真是疯了!”
“在边关五年,怎么将你变成这副没教养的样子,跟只发狂的野兽一般。”
“没教养?”
我淡淡地擦去手上的血迹,轻声反问:“我也想问问姐姐们,这五年受的究竟是什么教养。”
“是谁教的你们凌辱生母、抛弃亲妹,将两个冒牌货认作亲人的?”
在我的诘问下,两个姐姐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我冰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径直走过去将娘亲扶起。
而后,冷着脸把所有人都打趴下,用麻绳紧紧绑住。
才刚绑好,一辆马车匆匆忙忙停在门口。
我放下沾满鲜血的绳子,回眸对着来人一笑。
“爹,你可算回来了。”
“你再不回来,我也要把你的小娇妻和宝贝女儿都打死了。”
2
5.
晏归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愣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暴怒道:“晏明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他指了指被绑成一团的晏安安母女,又指了指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晏安安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才慌里慌张地凑上前给人松绑。
看着心上人唇角的血迹,晏归远心疼得红了眼眶。
“婼儿,是我来晚了。”
晏婼儿失声痛哭,“老爷,我不活了!你不知道她们方才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在我生辰的日子里这般羞辱我,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还不如叫我一头撞死!”
“好啊,那你快撞吧。”
我淡定地看着她,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
晏婼儿涨红了脸,又缩进他怀里一顿哭。
等她哭够了,还不忘添油加醋地告了一同状,要我爹把我打死了扔出去。
“还有她那个贱婢娘,千人骑万人踏地东西,早该送进青楼让她被男人玩死。”
晏安安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到了极点。
闻言,我抬眸望向两个姐姐。
却看见她们抿紧了唇,没有半分要阻拦的样子。
见此,娘亲更是伤透了心,苍白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她十六岁就对晏归远一见钟情。
放弃当皇后的机会只为和他长相厮守。
嫁给晏归远的时候,他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多年来一直在用着我娘的嫁妆。
生下我们三个姐妹后,她又放弃了能回到沙场的机会,一心教养我们,把原本康健的身体活生生累出一身的病。
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丈夫的背叛和女儿们的抛弃。
这一切,恐怕都是怕我立下战功之后,外祖父会把一切都留给我吧。
所以他们就找了个冒牌货,要把属于我的我娘的东西都占为己有。
这五年来,她的心该有多痛?
想到这里,我握紧拳头,冷冷地问了晏归远最后一句:
“晏归远,你不要我娘了,也不要我这个亲女儿,是吗?”
“既然如此,那我便带她走,和你们一刀两断!”
晏归远讥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不过是我晏家的一个贱婢,我念在她多年辛劳才没赶走。至于你,你娘身子不干不净的,谁知道你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
“我已有三个女儿,不缺你这一个野种。”
话落,我娘的眼睛红得滴血。
她撑起最后一口气,握紧了我的手。
“明姝,我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多年夫妻,如果不是痛心到极致,她又怎么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迈出脚时,晏安安却带着人拦在我们面前。
“想走,没那么简单。”
“你们坏了我娘的寿宴,不如就用自己的血为这红绸增添几分颜色吧。”
“来人,把她们拖出去,打满九十九棍!”
6.
眼看着晏归远那群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就要抓住我,我娘凄厉地叫道:
“不要动她!你们冲着我来,放过我女儿吧!”
她回眸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眼中带着泪光。
“明姝,是娘没用,没能护住你…”
“你为娘做的已经够多了,快走吧,别为了娘把命都搭上了。”
说完,她膝行到晏婼儿脚边,把我先前的鞭子呈了上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见她如此乖顺,晏婼儿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她扬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娘亲的背上。
“这一鞭,我打你目无尊卑,敢以一介贱婢之躯冒犯当家主母!”
“这一鞭,我打你教女无方,教出来一个残暴无礼的女儿!”
她手里的鞭子像是雨点般落下。
没过一会,我娘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她背上没剩下一块好肉,一片血肉模糊。
晏安安走到她身前,嘲笑道:
“晏明姝,你还不知道吧?你眼中那个光风霁月的娘亲,昨日才从马场中出来。”
“她做了整整三日的马奴,不仅要饲马,还要用身体给那些马夫发泄呢。”
“你猜猜,她这具病恹恹的身体,已经被几个野男人玩过?”
指甲刺破掌心,我痛到窒息。
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晏安安,像是要把她的血肉生生咬下来。
听到这些,我不觉得有丝毫丢脸。
只觉得心痛。
要是我再早来一步,要是五年来我没有一心扎在边关,多留意越来越简短的家书,
是不是娘亲就不用遭遇这一切了?
另一边,被打到半残的娘亲,闻言更是心如死灰。
她发疯般地扇着自己巴掌,哭道:
“明姝,对不起…是娘亲丢你的脸了…”
“我的明姝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有我这样的娘亲,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的声声哀泣落在我的耳朵里,
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像是要从心脏剜出几块肉来。
可面对这样的她,大姐和二姐却无动于衷。
她们一心都扑在晏婼儿身上,一个忙着给她找上好的金创药,另一个给她扇着风,俨然是亲密的母女。
听到晏婼儿痛骂娘亲,她们甚至还会恶狠狠地附和:
“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跟我娘比?”
“本小姐看你一眼都嫌恶心,怎么会认你这脏女人做娘。”
“你要是当初肯识相一点乖乖离开,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我看呐,就是贪心不足,活该!”
谁能想到,她们的亲生母亲,是此刻匍匐在脚下,只剩一口气的脏女人呢?
我气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也罢,”我站起身,“你们不想要她,我要。”
与此同时,乌压压的军队停在晏府门前。
为首的人眉头紧皱,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走了进来。
“晏家家主接旨!”
7.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晏婼儿才欣喜若狂地推着他:
“归远,是不是晏老爷子终于要把位子让给你了…”
“那可是十万晏家军啊,有了他们,你日后在朝中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
“你当上主将,我就是诰命夫人,往后谁还敢对我有一丝不敬?”
她喜得双手颤抖,看向圣旨的眼睛都冒着光。
宾客们也震惊了。
方才那出真假晏夫人的戏他们还没看完,现在又冒出一道圣旨。
“这圣旨真是晏老将军求来的话,不就说明晏夫人的身份了吗?”
“毕竟,要不是为亲生女儿,谁会将十万大军都拱手让人?”
“晏老将军对女儿可真好,就是不知道刚才还闹着说自己才是真千金的那位,要怎么收场。”
面对他们的嘲弄,我淡定地笑了笑。
“晏归远,你怎么还不去接旨,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所有人都在等着晏归远接旨,他却猛地一哆嗦。
盯着那道梦寐以求的圣旨不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今天?”
我嘲讽地看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就算外祖父真要把位子传给他,也不可能挑着一个冒牌货过生辰的日子。
除非…他已经知道一切了。
就在晏归远愣神间,传旨的公公恭恭敬敬地走到我身边,深深一礼。
“晏将军,五年来护佑边关辛苦了,圣上特地说了,这道圣旨你不必跪接。”
晏婼儿和她拿三个女儿的表情瞬间变了。
大姐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
“陈公公,你莫不是糊涂了!她在边关五年没立下一点功劳,如今又被我爹逐出家门,怎么可能会是晏家的家主?”
陈公公连理都没理她,身后的人就将她的嘴捂住了。
“妨碍宣读圣旨,掌嘴五十!”
晏明华被打得嘴都出血了,陈公公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宣读。
“封晏家独女晏明姝为上将军,掌晏家军,特赐金印紫绶,以示尊崇。”
“晏明姝接旨。”
闪着金光的军令交到了我手上,晏归远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他一把抢过圣旨,将上面的字看了又看,怎么也不肯相信。
“这不是真的!”
“晏老爷子糊涂了吗?那可是十万大军,怎么能交到你一个丫头片子手上?”
“我不信,我不信!”
晏婼儿也是一阵撒泼打滚,甚至吵着闹着要见我外祖父。
我无语地扇过去一巴掌。
“晏婼儿,你还要脸吗?”
“冒牌货当久了,真以为自己是晏家大小姐了?你信不信我外祖父要是来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她被我一巴掌打醒,满眼泪光地躲到晏归远身后。
“归远,她打我…”
可这一次,晏归远没站在她那边。
他一把将人拉开,反倒是陪着笑对我道:“明姝,你小时候不是最黏着爹了吗?”
“你年纪还小,不适合掌军,不如将这军令向交给爹,爹爹帮你好好保管。”
我的两位好姐姐也是一脸谄媚。
“明姝,方才的事是姐姐错了,姐姐们最疼爱你了,对吧?”
见我不回答,她们又过去扶起娘亲,对她一阵嘘寒问暖。
可迟来的深情,再也不能打动一个心死的人。
娘亲沉默着推开她们,站到了我身边。
“明姝,不管你要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8.
“娘!”
晏明华含泪道:“你不认女儿了吗?我是华儿啊,娘,你不能不要我…”
娘轻轻地摇了摇头,眼泪无声落下。
我一脚将晏明华踹开,笑道:
“说什么呢?你们的女儿、妹妹在那边呢,我只是个野种,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也请你们快点离开晏府。这是我和我娘的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明白我的意思后,陈公公拍了拍手,门前的将士们冲了进来,将他们五人按在地上。
那些将士都出自晏家军,自然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
晏安安哭哭啼啼了两声,就被扇歪了脸。
晏归远想用自己的身份恐吓他们,却被我手里一张轻飘飘的文书堵住了嘴。
“这是我代我娘给你的休书,你的一切都是晏家给的,现在我娘不要你了,晏家的一切,你便都还回来吧。”
说完,立刻就有人褪去他的官服,对着肚子狠狠给了他几脚。
晏归远抱着肚子哀嚎起来,
“晏明姝,你当真这样狠心吗,我可是你亲爹!”
“哦?”
我笑了,一脚踩上他的手。
“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我亲爹了?那刚才呢,是死了吗?”
看我油盐不进,二姐又想去求娘亲。
她从小最得娘亲的宠爱,连睡觉都要抱着哄着。
我心头一紧,连忙走到娘亲身边。
还没等我出言劝阻,娘亲已经将她推开。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
晏明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你教导我们,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吗?”
“我们从前只是被人蒙蔽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不好吗?”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们!”
“因为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后悔了。”
娘亲淡然开口,带着苦涩的笑意。
“如果今日继承军令的人是你们,我和明姝,怕是会被你们当场打死吧?”
“对了,既然已经不认我了,记得走之前将晏这个姓氏划去,随着你们父亲姓白吧。”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多看她们一眼。
很快,下人们就将族谱送了上来。
不管晏明华她们多不愿意,都被逼着划去了自己的名字。
翻开族谱之后,我才发现上面竟没有赵婼儿和白安安的名字。
“没想到白归远这个便宜爹,不仅是对我和娘不好,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算计。”
他嘴上说着爱赵婼儿至深,连发妻和亲女儿都可以抛弃。
可背地里,还是没将她和白安安那个外室子写入族谱。
赵婼儿猛地抬起头,眼里爬满血丝。
“你说什么?”
9.
她理智全无,跳起来掐住白归远的脖子。
“你骗我!你说你能让我代替她的位置,都是假话!”
白安安的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可见白归远早就被着我娘和她搞在一起了。
她硬是等到我去边关,多年来被藏在暗处,连一点风声都不敢露出来。
明明同为白归远的女人,看着我娘日日风光赴宴,自己却连光明正大地出门都不敢。
她怎么能不恨。
她先前恨我娘,现在却把满腔仇恨都转移到白归远身上。
白归远被她掐得直冒白眼,忍不住心头火起。
“疯女人,还不给我滚!”
“要不是你故意引诱我,晏老爷子怎么可能会把军令传给她?”
“我早就说过,再等等再等等,你偏忍不住寂寞,非要我把你接回来!都怪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妇人!”
他实在气不过,捡起一边的木棍和她扭打在一起。
赵婼儿被打得皮开肉绽,低下头一口咬在他手上,硬是咬下来他一块血肉。
白安安吓得大哭,想要上去将两人分开,反倒被气急败坏的白归远一剑捅穿。
鲜血喷溅。
白安安轰然倒地。
“安安!”
赵婼儿目眦欲裂,拔出她胸口的剑就冲向了白归远。
“你还我女儿命来!”
不过一瞬之间,长剑洞穿白归远的心口,又被还剩一口气的他强撑起来,刀锋再次捅过赵婼儿。
他们双双倒在我娘脚下。
白归远还剩着一口气,直勾勾盯着她。
“阿音,对不起…如果我没有鬼迷心窍,我们会不会…”
我娘的眼中满满积蓄起泪水。
她蹲下身,抚摸着那枚他做梦都想要的军令,淡声道:
“这枚军令,本该是在明姝今年生辰时给你的,我早就替你求过父亲,连圣旨都拟好了。”
白归远瞪大了眼睛。
“可是你啊,没活到这个时候。”
他伸出手,刚想要触碰,我娘却松开手,棠那枚军令落在离他的手只有一寸的地方。
但白归远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死不瞑目。
目睹亲生父亲的死,白明华和白明芳仓皇地跪在地上。
她们想向我求饶,却被赶了出去。
离开之前,她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了干净。
两个人赤条条地被扔在大街上。
没多久就听到巷子里传来尖叫和乞丐们淫笑的声音。
这是她们欠我娘的。
之后,我将晏家上上下下彻底清洗了一遍。
有关他们的人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后,娘亲却对我说,她想去边关。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不好的记忆。”
“明姝,娘从前也是长在边关的,娘想和你一起回去,也去…陪陪你外祖父。”
我们第二日就启程,一路看过江南烟雨,走过大漠黄沙。
终于在夕阳的尽头处看见那抹苍老但熟悉的身影。
“爹!”
“外祖父!”
我们飞奔向他,伤痕累累的心被幸福填满。
起码这世间,还有人再等着我们。
永远,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