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生命还剩29天。
这是手机屏幕上,那个倒计时APP告诉我的。
我叫温简,一个在男友季淮和他家人眼里的,无父无母,在大城市独自打拼,妄图攀上高枝的捞女。
他们不知道,为了体验这为期一年的“普通人的爱情”,我付出了什么。
今天,季淮的妈妈,刘姨约我吃饭。
饭桌上,她没提我和季淮的婚事,反而一脸沉痛地告诉我,季淮的亲弟弟,季杨,肾衰竭晚期。
需要换肾。
她说:“温简,医生说,你的肾,和季杨是完美配型。”
......
“温简,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季杨这孩子,从小就命苦,现在又得了这种病,我们全家......心都快碎了。”
季淮坐在我身边,低着头,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动作僵硬。
他不敢看我。
我看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菜,胃里一阵翻涌。
刘姨还在继续。
“本来我们都绝望了,没想到啊,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把你送到了我们家!”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神经质的兴奋。
“我们偷偷拿了你的头发去做配型......你别生气,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完美配型!医生说,简直是奇迹!”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
偷偷拿我的头发?
我看着季淮,他终于抬起头,眼神躲闪。
“简简,我妈也是......太着急了。”
我没说话。
刘姨见我沉默,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换上了一副道德绑架的威严。
“温简,你和季淮马上就要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守望相助。”
“季杨也是你弟弟,你救他,是应该的。”
她的话,掷地有声。
好像我如果不答应,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终于开了口。
“刘姨,捐肾是大事,不是割块指甲。”
刘姨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
“我需要考虑。”
“考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一条人命啊!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狠?”
她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早就跟季淮说过,你这种外地来的女孩子,心眼多,靠不住!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你就是想看着我们季家家破人亡!”
季淮终于急了。
“妈!你别这么说简简!”
他转头看我,脸上满是哀求。
“简简,你再好好想想,那是我亲弟弟啊!手术很安全的,医生说了,对你身体没什么影响。你放心,以后我们家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我的一颗肾,是可以用来“补偿”的。
我站起身。
“这顿饭我吃不下了,我先走了。”
“站住!”
刘姨厉声喝道,她抓起手边的水杯,狠狠砸在我脚下。
“你今天不答应,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玻璃碎片溅开,几片甚至划过我的脚踝,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我没理会,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季淮追了出来,在楼道里拉住我的胳膊。
“简简!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甩开他的手,回头看他。
昏暗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庞显得焦躁又无措。
“季淮,她要的,是我的一颗肾。”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是......可是那是季杨啊!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试图让我理解他的痛苦。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我不能没有这个弟弟!我们以后结婚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发誓!”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冷。
所以,为了他的弟弟,我就要牺牲我的健康,我的身体?
这就是他所谓的“一辈子对我好”?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裴时宴发来的信息。
【温小姐,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摁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
“季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出了意外,怎么办?”
他愣住了。
“不会的!医生说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他还在用那些苍白空洞的话来安慰我,或者说,安慰他自己。
“如果我是那百分之一呢?”我追问。
他答不上来了,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简简,我们家不能没有季杨。”
我懂了。
他们家不能没有季杨。
但是,可以没有温简。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下楼。
身后,季淮的喊声越来越远。
回到我租住的小公寓,我打开手机,那个红色的APP格外刺眼。
【生命倒计时:28天】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体验普通人的爱情。
现在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
第二天,刘姨直接杀到了我工作的图书馆。
我在C区的书架整理图书,她就那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温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躲着我?”
她的嗓门极大,瞬间吸引了整个阅览室的目光。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齐刷刷地朝我们看来。
我的同事张姐赶紧跑过来。
“阿姨,这里是图书馆,请您小声一点。”
刘姨根本不理她,反而变本加厉。
“小声?我儿子都要没命了,你让我怎么小声!”
她指着我的鼻子,对着周围的人哭诉。
“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我儿子对她掏心掏肺,她现在却见死不救!要眼睁睁看着我另一个儿子去死啊!”
“我可怜的季杨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嫂子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对着我窃窃私语。
“看着文文静静的,心这么毒?”
“就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还是她未来的小叔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图书馆的馆长闻讯赶来,看到这幅场景,脸都黑了。
“这位女士,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报警了!”
刘姨一听要报警,哭得更来劲了。
“报警?好啊!你们报警啊!让警察来看看,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逼死我们全家的!”
季淮在这时冲了进来。
他看到这场面,脸色煞白,赶紧去扶他妈。
“妈!你干什么啊!快起来!”
刘姨赖在地上不肯起。
“我不!她今天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
季淮满头大汗,一脸为难地看向我。
“简简,你先......先答应我妈,我们回头再说,行吗?”
我看着他。
在这样的时刻,他想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让我妥协,来平息他母亲的胡闹。
我冷冷地开口。
“让她闹,闹够了,自己会走的。”
说完,我拨开人群,径直走向员工休息室。
馆长铁青着脸,叫来了保安。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当天晚上,网络上就开始出现各种帖子。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泣血控诉!蛇蝎女友见死不救,我可怜的弟弟命在旦夕!】
【我那个为了荣华富贵,连未来小叔子性命都不顾的恶毒女友!】
帖子里,把我塑造成一个爱慕虚荣、冷血无情的捞女。
说我榨干了季淮的积蓄,住着他租的房子,花着他的钱,现在却连一颗肾都不愿意付出。
还配上了几张我日常逛街的照片,以及一张季杨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照片。
两相对比,视觉冲击力极强。
下面的评论,自然是一边倒地对我进行辱骂。
“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季淮快跑!你值得更好的!”
“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我拿着手机,一条一条地看下去。
季淮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看到一条评论,说要查出我的住址,来给我“一点教训”。
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简简,你看到网上的帖子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嗯。”
“你别生气,我妈也是......被逼急了。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
把我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发到网上,引导舆论对我进行网暴,这叫没有恶意?
我笑出了声。
“季淮,你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他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简简,要不......你就答应了吧。等季杨手术做完,我立刻让我妈把帖子删了,跟所有人道歉。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猩红的倒计时的数字。
【25天】
时间不多了。
我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人和事上。
“季淮。”我平静地开口,“我们分手吧。”
提出分手后的第二天,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我和季淮共同租住的这个小公寓里,我的东西并不多。
一个行李箱,就差不多能装完。
我正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季淮,没有开。
门铃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急促又尖锐。
紧接着,传来了刘姨的声音。
“温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躲着!”
我皱了皱眉,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不止刘姨,她身后还站着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季家的亲戚。
这是要三堂会审?
我不想理会,转身准备回房间。
“温简!你再不开门,我今天就把这门给你砸了!”刘姨在外面疯狂地拍门。
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今天这门,我是非开不可了。
我拉开门。
刘姨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那群亲戚,鱼贯而入,瞬间把不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哟,这是干什么呢?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啊?”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开口,她是季淮的姑姑。
“我就说这种女人靠不住吧,一出事跑得比谁都快。”另一个男人,是季淮的舅舅,抱着手臂冷笑。
刘姨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脚边的行李箱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温简,你什么意思?你想跟季淮分手?”
“是。”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刘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
“分手?我告诉你,没门!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想谈就谈,想分就分?”
“你占了我们家季淮这么多便宜,现在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身后的亲戚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不能就这么便宜她了!”
“我们季淮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得让她吐出来!”
我被这群人的无耻气笑了。
“我花他什么钱了?房租一人一半,日常开销AA,我什么时候占过他便宜?”
季淮的姑姑嗤笑一声。
“你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要不是我们季淮,你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季淮给的!你得知道感恩!”
我看着这一张张贪婪又丑陋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姐......”
是季杨。
他被季淮扶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季杨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姐......求求你,救救我。”
他挣开季淮,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我面前。
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跪在我面前的季杨,和我身上。
季淮冲过来,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哥,你别管我!”
季杨抬起头,那张和季淮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和绝望。
“姐,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还不想死。”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还年轻,我还有好多事想做。求求你,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刘姨看到小儿子跪下,心疼得不得了,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但她没有去扶,反而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
好像季杨的下跪,全都是我逼的。
她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下了。
“温简!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要是不救他,就是要我的命啊!”
她一边哭,一边对着我磕头。
一下,又一下。
客厅里的亲戚们,也开始对我进行道德审判。
“温简,你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人家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做人不能这么绝啊!”
季淮也跪下了,跪在他妈和他弟旁边。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跪在我面前。
他红着眼眶,声音沙哑。
“简简,算我求你。你只要点头,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场面,荒诞到了极点。
他们用亲情,用道德,用所有人的目光,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把我牢牢困住。
逼我点头,逼我献出我的一颗肾。
刘姨见我还是不为所动。
她突然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第2章
“温简!你今天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
刀刃锋利,紧紧贴着她颈部的动脉。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举动吓到了。
“妈!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季淮惊恐地大喊。
“大姐!你别冲动啊!”亲戚们也乱作一团。
刘姨却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疯狂。
“我说话算话!你不同意,我就立刻死!”
季淮见劝不动他妈,转而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他冲着我嘶吼:“温简!你满意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要逼死我妈才甘心吗!”
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看着那把晃眼的刀,看着季淮那张扭曲的脸。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
我只是觉得,很累。
手机屏幕上,倒计时已经变成了【20天】。
我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我抬起眼,目光越过他们,落在客厅的某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红点,在闪烁。
针孔摄像头。
我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淮,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妈说,你们是偷偷拿了我的头发,去做的配型。”
季淮一愣,没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是......是啊。”
“可是,我咨询过医生。”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普通的毛发样本,只能做亲缘鉴定。想要做器官移植需要的检测,必须要有带毛囊的头发,或者血液、口腔黏膜细胞。”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所以,你们拿到的,根本不是我的头发。”
我看着季淮和他母亲瞬间僵硬的脸,继续道:“你们拿去做配型的样本,需要包含我完整的个人基因信息。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专业的医疗机构里。”
“我最近一次体检,是一个月前,在一家私人医院。”
“所以,我很好奇。”
“你们到底是怎么拿到我的体检报告,和我的基因样本的?”
刘姨抵在脖子上的刀,晃了一下。
她脸上的疯狂和悲壮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慌和心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你的头发!就是头发!”
她还在嘴硬。
季淮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心虚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非法获取、买卖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要判三到七年。”
“如果这些信息是用在胁迫他人进行器官移植上,罪加一等。”
“你们说,如果我报警,警察会先处理你手里的刀,还是先调查你们信息的来源?”
刘姨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亲戚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拉起我的行李箱。
“季淮,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还有。”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替我转告你的家人,我的东西,一分一毫,都别想碰。”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没有一个人敢再拦我。
我拖着行李箱,住进了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
推开总统套房的门,裴时宴正坐在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研究服,金丝眼镜下的眸子,清冷又锐利。
看到我,他推了推眼镜。
“看来,‘普通人’生活体验项目,提前结束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我把行李箱丢在一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
“嗯,体验感极差,建议下架。”
裴时宴给我倒了杯温水。
“发生什么了?”
我把季淮一家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
他听完,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们窃取了你在安和的体检数据?”
“安和”,是我家基金会名下,保密级别最高的私人医疗中心。
我点头。
“应该是季淮做的。他之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我的生日和一些个人信息,我当时以为是情侣间的小情趣,没在意。他应该是用我的信息,伪造了身份,买通了里面的某个工作人员。”
能进入“安和”的,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英。
居然还会出现这种被金钱腐蚀的败类。
裴时宴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知道,那个被买通的工作人员,以及季淮,下场都不会太好。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温简,”裴时宴看着我,“你真的决定了?”
我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那个还剩不到二十天的倒计时。
那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手术。
我迎上他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决定了。”
与其在无尽的等待和治疗中耗尽生命最后的光彩,不如放手一搏。
成了,我能获得新生。
败了,我也体验过了这一年自由自在的“普通人”生活。
虽然......结局不怎么美好。
裴时宴没再劝我。
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
“嗯。”
分手后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季淮和刘姨没有再来骚扰我。
想来是裴时宴的手段起了作用。
他们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内容无非是道歉、忏悔,以及哭诉季杨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一概没理,全部拉黑。
我每天待在酒店里,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发呆。
手机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
【15天】
【10天】
【5天】
心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以为我和季淮一家的纠葛,会就此画上句号。
但我显然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在我准备接受手术的前三天,他们找到了酒店。
当然,他们进不了总统套房的专属楼层。
于是,他们就在酒店大堂里闹。
刘姨坐在地上,还是老一套,哭天抢地,说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得她家破人亡。
季淮站在一边,脸色憔悴,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酒店的保安把他们围住,但又不敢真的动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我是在裴时宴的陪同下,准备去医院做最后一次术前检查时,在大堂看到这一幕的。
“温小姐,我们走侧门吧。”裴时宴皱眉道。
我摇了摇头。
“不用。”
有些事,总要当面解决才行。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刘姨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连滚带爬地过来,想抱我的腿。
“温简!你终于肯见我了!你救救季杨,救救我们家吧!”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看着她,眼神冰冷。
“刘姨,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季淮也看到了我。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震惊,有悔恨,还有一丝......怨毒。
他嘶哑着嗓子开口:“温简,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我笑了,“和你们一家比起来,我自愧不如。”
就在这时,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突然从外面涌了进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温小姐!请问您真的是网上说的那样,对未来小叔子见死不救吗?”
“请问您和季先生分手,是否是因为他家无法满足您的物质需求?”
“听说您现在住在总统套房,请问资金来源是什么?”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刻薄。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他们安排好的。
他们想利用媒体和舆论,把我彻底钉在耻辱柱上,逼我就范。
真是......好手段。
裴时宴把我护在身后,脸色冰冷地对着那群记者。
“无可奉告。”
但记者们不依不饶,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刘姨见状,哭得更起劲了。
“我可怜的儿子啊!他就要没命了!这个女人却只顾着自己享乐,住这么好的酒店,穿这么好的衣服!天理何在啊!”
她的话,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怒火都引向了我。
我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骂我“贱人”。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酒店大堂正中央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突然亮了。
上面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本市年度慈善晚宴的新闻发布会。
主持人正用激昂的声音,宣布着今年最大的一笔捐款。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感谢温氏集团及其董事长温简小姐,为我市‘生命之心’罕见病研究项目,捐赠善款——十亿元!”
话音落下。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我的巨幅照片。
照片上的我,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笑容温和,眼神坚定。
照片下方,是我的名字和头衔。
【温氏集团董事长,温简】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些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记者,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举着相机,张着嘴,一动不动。
刘姨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季淮的反应,比他母亲更加剧烈。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季杨一样,惨白如纸。
“温......温氏集团?”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那个在他眼里,无父无母,从乡下来的,需要依附他才能在城市里生存的温简。
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在国内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温氏集团的董事长?
这个反转,太过巨大,太过颠覆。
以至于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宕机状态。
裴时宴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季淮母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群还没回过神的记者,缓缓开口。
“各位媒体朋友,既然大家都在,我正好也借这个机会,澄清几件事。”
他的声音,通过记者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第一,温简小姐,也就是温氏集团的董事长,从未想过要抛弃任何人。相反,她自己就是一位罕见病患者,即将接受一场风险极高的手术。这也是‘生命之心’这个项目成立的初衷。”
“第二,关于所谓的‘捐肾’。季家在非法获取温小姐的基因信息后,发现她与季杨先生的某项罕见基因标记物高度吻合,便异想天开,认为可以进行器官移植。这在医学上,是彻头彻尾的无稽之谈。他们所谓的‘完美配型’,不过是他们无知且贪婪的幻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裴时宴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射向季淮。
“季淮先生,利用与温小姐的恋爱关系,盗取其个人信息,并联合家人,通过舆论胁迫、暴力威胁等方式,企图迫使温小姐进行器官捐赠。其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
“我们,已经保留了全部证据,并且会追究到底。”
裴时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信息量太大,所有人都被震得晕头转向。
原来,不是穷女友嫌贫爱富,而是富豪千金体验生活,结果被凤凰男一家当成了待宰的羔羊。
原来,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无知者异想天开,想用绑架的方式,来延续家人的生命。
真相,永远比小说更离奇。
那群记者的职业素养,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回归。
他们调转镜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向了季淮和刘姨。
“季先生!请问裴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们真的盗取了温小姐的基因信息吗?”
“刘女士!你对你之前的行为,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淮和刘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垮了。
刘姨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季淮则被记者们围在中间,脸色灰败,眼神绝望,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裴时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护着我,从人群的缝隙中,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和季淮一家的故事,成了那一年,最火爆的社会新闻。
后续的发展,甚至都不需要我再去关注。
热心的网友和媒体,会把一切都扒得底朝天。
季淮和他母亲,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们盗取我信息的行为,被立案调查。
他们之前在网上发布的那些抹黑我的帖子,成了呈堂证供。
他们工作的单位,第一时间将他们开除。
他们住的小区,邻居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他们彻底地,社会性死亡了。
我听说,季淮的姑姑和舅舅,那些曾经对我恶言相向的亲戚们,也受到了牵连。
他们的生意,他们的工作,都因为这场风波,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他们不止一次地,试图联系我,想要求得我的原谅。
但我一个电话都没接。
有些人,不值得被原谅。
至于季杨。
我的基金会,以匿名的方式,为他支付了寻找匹配肾源和进行移植手术的全部费用。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圣母。
只是因为,季杨的病,是无辜的。
而我,不想让一个生命,因为他家人的愚蠢和贪婪而逝去。
这算是我,留给这段荒唐过往的,最后一点体面。
当然,我也附加了一个条件。
季家所有人,终身不得再踏入我所在的城市半步。
他们接受了。
或者说,他们不得不接受。
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
手术的日子,到了。
我躺在无菌手术室里,看着头顶那盏巨大的无影灯。
倒计时,终于归零。
裴时宴穿着一身绿色的手术服,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平日里清冷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别怕。”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我对他笑了笑。
“我不怕。”
我是真的不怕。
因为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已经赢了。
我战胜了我的过去,战胜了那些试图将我拖入泥潭的人。
麻药注入身体,我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片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听到了裴时宴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
“温简,活下去。”
“我等你,一起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洒满阳光的病房里。
窗外,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
有海鸥飞过,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
我活下来了。
裴时宴坐在我的床边,正在削一个苹果。
他瘦了很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看到我醒来,他手里的水果刀一抖,苹果掉在了地上。
但他毫不在意。
他扔掉刀,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我听到他的心跳,很快,很乱。
“欢迎回来。”他在我耳边,沙哑地说。
一年后。
马尔代夫。
我和裴时宴,坐在一栋水上别墅的露台上,吹着海风,看着夕阳。
桌上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一则财经新闻。
画面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接受采访。
是裴时宴。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待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了。
在我康复的这一年里,他帮我打理着温氏集团的一切,做得比我父亲在世时还要好。
新闻的角落里,有一条小小的社会新闻弹窗。
标题是《昔日网红“捐肾门”主角现状曝光,生活潦倒,悔不当初》。
我点开看了一眼。
是季淮和他家人的照片。
他们挤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神情麻木,满脸沧桑。
报道说,季杨的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康复费用,依然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他们一家,为了还债,也为了给季杨治病,过得非常辛苦。
季淮在采访的最后,对着镜头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不会那么做。
可惜,没有如果。
我关掉新闻,看向身边的人。
裴时宴也正看着我,眸光温柔。
“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在看一个笑话。”
他没再追问,只是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的教堂,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我闭上眼,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所有的风暴,都已过去。
一切,尘埃落定。
而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