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风波，对于此刻的楚霄而言，不过是复仇之路上随手拍死的一只苍蝇。
他的内心，没有因为一招立威而产生半分波澜。
那滔天的仇恨，早已将他曾经的天骄傲气焚烧殆尽，只余下冰冷刺骨的杀意与无比清晰的目标。
在坊市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行，楚霄很快便甩掉了那些试图暗中跟踪的探子。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一是购买一些辅助修炼和疗伤所需的基础药材，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二是通过坊市中最高端的店铺，来管中窥豹，探查一下如今青阳城的势力格局，特别是林家和楚家大长老一脉的力量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而能将这两点完美结合的地方，整个青阳城只有一个——济世堂。
济世堂，不仅是青阳城规模最大、丹药最全的药铺，其背后更有郡城大势力的影子，地位超然。即便是林家，也不敢在这里过分造次。
片刻后，一座三层高，古香古色的阁楼出现在楚霄面前。牌匾上“济世堂”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门口人流不息，浓郁的药香从中飘散出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楚霄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将玄铁重剑负于身后，随着人流走进了大堂。
大堂之内宽敞明亮，一排排由名贵红木打造的药柜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瓶。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比之外界都要浓郁几分。
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一个个衣着华丽，身边的护卫也都是修为不俗的好手。几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伙计，正满脸堆笑地招待着客人，言语间尽显专业。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楚霄没有去管那些伙计，他径直走到了一个专门售卖淬体境丹药的柜台前。柜台内，一枚枚圆润饱满、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淬体丹”被放置在丝绸垫上，标价不菲。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这是能让他们节省数月苦修的灵丹妙药。
然而，在楚霄的眼中，这些看似完美的丹药，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他悄然催动了【本源之眼】。
霎时间，他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那些丹药的外壳变得透明，内部的药力能量，如同一团团流动的微型星云，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正常的完美品质淬体丹，其内部的药力能量应当是流畅运转、浑然一体的。
可眼前这些丹药，其内部的能量流转却显得有些晦涩与迟滞。在能量星云的核心处，楚霄清晰地看到了几粒比尘埃还要细小的黑色杂质。正是这些几乎无法被肉眼和神识察觉的杂质，影响了整颗丹药的药力运转，甚至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形成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淤塞”。
“炼制手法有问题。”楚霄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药材提纯不够彻底，火候的掌控也差了一丝，导致成丹之时，留下了丹毒杂质。服用这种丹药，虽然也有效果，但比起真正的完美淬体丹，效果至少要打七折，而且长期服用，丹毒淤积，还会对修士的根基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济世堂，青阳城炼丹水平最高的地方，出售的核心产品竟是这种有瑕疵的次品。
楚霄的眉头，在面罩之下微微皱起。这已经不仅仅是炼丹师水平的问题了，更是一种欺诈。
“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咱们济世堂的淬体丹，可是青阳城最好的，药效猛，见效快！”一名伙计见楚霄在柜台前站了许久，立刻热情地凑上来介绍道。
楚霄抬起头，用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问道：“你们这丹药，在凝露成丹的最后一步，是否偶尔会感觉火候后继无力？”
他问得极为专业，直指问题的核心。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一个只负责销售的伙计哪里懂这些。
他愣了半晌，才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位客官，您说笑了。我们济世堂的丹药都是由首席炼丹师亲手炼制，怎么会有问题。您若是不懂炼丹，可别乱说。”
楚霄闻言，也不再争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准备转身离开。这种有瑕疵的丹药，他自然不会购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略带疲惫与沧桑，却又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请等一下。”
楚霄的身形猛地一僵，心脏在这一刻漏跳了半拍。
这个声音……
他缓缓转过身，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一个专售珍稀药材的柜台前，站着一位身穿楚家服饰，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此刻正用一种夹杂着惊疑与审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楚霄。
楚雄！
楚家的三长老，也是楚霄父亲楚天阔的左膀右臂。在楚霄年幼之时，这位三长老待他视如己出，教导他修炼，为他讲解家族事务，是楚家之中，除了父母之外，楚霄最为敬重与信任的长辈之一。
楚霄的心，瞬间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看到，不过短短月余未见，原本精神矍铄的楚雄长老，竟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他鬓角的白发更多了，脊梁也似乎没有以往那般挺拔。
一股怒火与杀意，自楚霄心底无法抑制地升腾而起。能让这位性格坚毅的长老变成这副模样，必然是楚凡和林风那些畜生对他和父亲下了毒手！
楚霄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斗笠的阴影遮住自己的眼神，声音依旧沙哑地问道：“老先生有事？”
楚雄缓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从楚霄身上一扫而过，尤其在他身后那柄巨大的玄铁重剑上停留了片刻，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
“这位小友，刚才你所说的丹药凝露时火候后继无力的问题，可否详细说一说？”
楚雄没有直接点破什么，而是顺着之前的话题问了下来。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楚霄，一是因为楚霄刚才一语道破了丹药问题的关键，这绝非普通修士能有的眼力；二则是因为楚霄的身形和那股一闪而逝的气势，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虽然声音和容貌都看不清，但那种源自血脉和灵魂的直觉，让他忍不住开口叫住了这个神秘的蒙面人。
“没什么好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楚霄冷淡地回应，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楚雄闻言，却并未生气，反而深深地看了楚霄一眼，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说得不错，这济世堂的丹药，近一个月的品质，确实大不如前了。只是，老夫不明白，小友既然有如此眼力，又为何要用一把没有开刃的重剑？莫非是想学当年楚天阔家主，以重剑修力，以无锋炼心？”
楚天阔！
听到父亲的名字，以及那句“以重锋炼心”的秘语，楚霄的身体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这句话，是当年父亲亲自教导他修炼重剑时的心法口诀，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与最亲近的楚雄之外，绝无第四个人知晓！
楚雄长老……他认出我了？或者说，他在试探我？
楚霄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楚雄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楚霄的反应，当他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颤抖时，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精光！
“你……”楚雄的嘴唇开始哆嗦，他向前踏出一步，想要抓住楚霄的肩膀，却又强行克制住了自己。这里是济世堂，人多眼杂。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再次压低声音，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与恳求：“如果你是……跟我来！”
说完，楚雄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济世堂后院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招待贵客和内部人员休息的地方，普通客人无法进入。
楚霄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楚雄长老已经基本确定了他的身份。
这一次相遇，是意外，也是必然。他想要知道父亲和家族的情况，楚雄是最好的突破口。
没有再犹豫，楚霄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楚雄的身后，一同走向了那片安静的后院。
他的心，也随着脚步，一点点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