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尸堆中的呼吸
恶臭是粘稠的，像一层腐烂的油脂，糊在李化龙的脸上、鼻腔里、甚至舌尖。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吸入了死亡的味道。
他蜷缩在冰冷、僵硬的尸体堆里，每一寸皮肤都紧贴着另一种皮肤的冰凉和粘腻。几个小时前，为躲避大规模扫荡而逃入深山的他，终因食物耗尽不得不返回这座生养他、如今却毁灭他的小镇。可他刚靠近镇外，就撞上了一队正在执行“清理”任务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枪声零星响起，伴随着短促的惨叫和哭嚎。他曾亲眼见过被误认为叛军的人是如何被就地处决的。恐惧像冰锥刺穿了他的脊椎，冻结了他的血液。
眼看手电筒的光束和沉重的军靴声越来越近，他别无选择，一个翻滚，扑进了路边那片刚刚形成的尸堆，将自己伪装成其中一员。冰冷的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凝固。军靴踩过血洼的啪嗒声，士兵粗鲁的交谈声，枪托翻动尸体的沉闷撞击声……每一次声响都让他的心脏疯狂抽搐，几乎要撞碎肋骨。
“妈的，都是些软骨头，没个像样的！”一个沙哑的声音抱怨道，枪托重重砸在李化龙身旁一具尸体的背上，震得他浑身一颤。
“头儿说了，宁可错杀，清干净就行。走了，去下一区！”另一个声音回应。
脚步声渐远，但李化龙依旧不敢动。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石头，祈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会暴露自己。夜晚的寒风刮过，吹得他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比风更冷的，是身下堆积的死亡。
就在他以为即将熬过去时，他身下的一具“尸体”突然动了一下。
不，不是动。
是他开始说话。
那是一个脖颈几乎被斩断、脑袋仅靠几根血筋和碎肉连着肩膀的男人。他的嘴唇诡异地开合，发出一种漏风般的、非人的呓语：
“野狗……来了……怎么办？”
李化龙的血液瞬间冻僵。是幻觉吗？极度恐惧和缺氧下的幻听？
但下一刻，他周围的“尸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接二连三地、僵硬地站了起来！
“怎么办？”一具胸口开着大洞，内脏隐约可见的老妇喃喃道，声音干涩得像摩擦的枯叶。
“怎么办……”一个少了半张脸，眼珠耷拉在外面的青年附和着，语调毫无起伏。
它们像一群破败的提线木偶，围绕着李化龙，发出同样绝望而诡异的问题。李化龙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离开这个比战场更恐怖的地方！
可他刚一动弹，那些站立的尸体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噼里啪啦地重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
死寂，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
然而，另一种声音取代了它。
一阵低沉、湿漉漉的喘息声从尸堆边缘传来。像是某种巨大的、肺活量惊人的野兽在贪婪地嗅闻。
李化龙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透过尸体手臂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被乌云半掩，惨白的光线下，一个扭曲的身影正匍匐前行。
那绝不是士兵，也不是任何他已知的生物。它有着近似人类的躯干，却覆盖着肮脏、粗硬的灰黑色毛发，四肢是强健的野兽利爪，深深抠进泥泞的血土地里。而它的头颅……那赫然是一颗男人的头颅！面容扭曲狰狞，双眼闪烁着饥渴而原始的绿光，一张嘴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森白尖利、沾满粘液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