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的时候，苏青正把车停在路边，第三次核对导航上那个孤零零的地址。信号格微弱地闪烁，最终彻底熄灭。车窗外，暮色四合，盘山公路像一条湿漉漉的灰蛇，沉默地钻进愈发浓密的林荫里。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摇摆，刮开不断流淌的雨水，前方能见度低得吓人。
她就不该接这趟活。
一封匿名邮件，报酬高得离谱，工作要求却模糊得诡异——前往雾岭深处的灰墙宅邸，为一位深居简出的林夫人做为期两周的私人看护，重点是“观察并记录夫人的日常精神状态”，并强调“无需任何专业医疗操作”。附件里有一张目标对象的远景照片，一座哥特式风格的陈旧宅邸，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阴森孤寂。
太可疑了。但账户里即将清零的余额和母亲疗养院发来的最新催款单，像两根冰冷的针，抵在她的脊椎上。她需要钱，立刻，马上。
又开了近半小时，就在苏青几乎以为导航彻底错误时，一个急转弯，那座宅邸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尽头。
比照片上更具压迫感。高耸的灰墙被雨水浸透，颜色沉黯，爬满了浓密的枯藤，像无数僵死的血管。尖顶屋顶沉默地刺向低压的、铅灰色的云层。铸铁大门紧闭，门上繁复的荆棘花纹在雨水中闪着冷硬的光。
她把车停在大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拎起简单的行李袋，冒雨跑上前去。门侧有一个古老的黄铜门铃，她用力按下去。
沉闷的铃声在里面遥远地响了一阵。
等了将近一分钟，就在苏青以为没人会来开门时，大门发出一声干涩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门内站着一个男人。极高，极瘦，穿着剪裁合体但样式陈旧的黑西装，浆洗过的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的脸像一张缺乏生气的面具，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地望着她。
“苏小姐？”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坏掉的录音机。
“是，我是苏青。我和林夫人约好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脖领，冷得她一哆嗦。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让开身。苏青迟疑了一下，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宅邸内部的光线极其晦暗，空气凝滞，漂浮着一股浓重的气味——陈旧木料、灰尘、某种不知名的淡淡香料，以及一丝极隐约的、甜腻到让人不安的腐烂感。
“我是这里的管家，姓陈。”男人开口，示意她跟上，“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走路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软底鞋踩在深色的、磨损严重的光滑地板上，像一抹飘移的阴影。苏青跟在他身后，穿过挑高得令人窒息的门厅。巨大的楼梯旋转着通向黑暗的二楼。墙壁上挂满了肖像画，画中人物的眼睛无论角度如何，似乎都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她，目光沉滞冰冷。
她被引着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间隔很远的、罩着污浊玻璃罩的壁灯，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
管家的脚步终于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停下。
“夫人，苏小姐到了。”他平铺直叙地通报，然后不等回应，便推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