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第三次在图书馆闭馆时遇见那个男人,是在深秋的雨夜。
梧桐叶被雨水泡得发胀,贴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像幅晕开墨色的水墨画。她抱着厚重的建筑史画册,刚走到台阶下,一把黑色伞突然悬在头顶。抬眼望去,男人指间的银戒在昏暗路灯下泛着冷光,与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形成奇妙的呼应。
“苏小姐,又见面了。” 陆知衍的声音比秋雨更凉,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黏连,仿佛不愿结束这场意外的邂逅。
苏晚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帆布鞋踩进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记得这个男人,上周在古籍修复展上,他盯着她修复的《营造法式》拓本看了整整四十分钟,目光像鹰隼般锐利,仿佛要穿透纸张,直抵她的灵魂深处。此刻他白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盘踞着淡淡的青痕,不知是昨晚留下的疲惫印记,还是别的什么故事的痕迹。
“陆先生。” 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雨中的宁静,“您也刚结束工作?”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伞往她这边倾斜更多。黑色伞面边缘垂落的雨珠,在她米白色毛衣肩头洇出深色圆点,像是在画布上不经意点下的墨滴。苏晚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烟草的味道,突然想起上周修复室里那盏老式台灯 —— 暖黄的光晕外,总是沉着一圈化不开的冷寂,如同他这个人,外冷内热,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走到公交站台时,陆知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苏晚疼得蹙眉,却在对上他瞳孔的瞬间愣住 —— 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着惊涛骇浪,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别躲我。” 他声音发颤,喉结滚动着,“我知道是你。”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巴黎圣母院的废墟前,那个蹲在地上画素描的少年。当时他也是这样,握着炭笔的指节泛白,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的画纸。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突然闪烁两下,熄灭了。黑暗中,陆知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苏晚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挣扎着做出某种决定。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突然拉近的距离堵住了话语。
“那晚在画廊,你为什么要走?”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那幅《月光下的秘密》,明明就是画的我们。”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幅画是她三年前的作品,画中是巴黎圣母院的废墟,月光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她以为早就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却没想到会被他认出来。
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苏晚看着陆知衍眼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这场雨,或许是为了洗刷掉过去三年的隔阂与误解。她轻轻抬起手,触碰到他潮湿的脸颊,像是在确认这个男人是否真的存在于现实中。
“陆知衍,”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些秘密,需要时间才能说出口。”
陆知衍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轻轻抱住苏晚,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雨声中,苏晚听到他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