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天光,像被稀释过的牛奶,勉强漫过祁征别墅的落地窗。他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视线越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落在车库最深处。那里停着一排价值连城的豪车,布加迪的金属光泽在微光里泛着冷傲,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立标沾着晨露,可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在角落那辆落满灰尘的电动车上。
车座已经有些褪色,车把上的塑料套磨出了毛边,车筐里还卡着半张皱巴巴的外卖单。祁征走过去,拿起搭在车座上的红色外卖马甲,布料粗糙,带着洗过多次的僵硬。他抬手穿上,笨拙地系好领口的扣子,镜子里映出的人,头发刻意弄得凌乱,脸上甚至抹了点浅褐色的颜料,让肤色看起来更接近风吹日晒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藏不住常年身居高位的锐利,此刻却裹着一层刻意收敛的温和。
“老爷,您这是何苦呢?”张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老管家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手里还捧着刚熨烫好的西装,“集团晨会定在八点,王副总已经打了三个电话确认您的行程。要是想知道底下人怎么过日子,叫几个外卖平台的负责人来汇报就是,何必亲自……”
祁征转过身,扯了扯马甲的袖口,露出手腕上那块不起眼的电子表——这是他特意让张叔去小商品市场买的,五十块钱,走时还不太准。“张叔,”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因为这笑显得柔和了些,“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就像隔着玻璃看雨,知道下了,却不知道雨丝打在脸上是什么感觉。依依总说我,看什么都像在看报表,算投入产出,算风险收益,连看她男朋友,都像在做尽职调查。”
提到女儿,他的语气软了些。刘可依昨天晚上还在电话里撒娇,说他不懂年轻人的爱情,说顾祁征虽然家境普通,但踏实上进,对她是真心实意。“爸,你就不能放下首富的架子,好好看看他吗?”女儿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确实想看看。看看那个让女儿不顾门第差距也要交往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想看看,自己久居云端,是不是真的忘了脚踩泥土的滋味。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上跳出新的订单提醒。祁征拿起手机,看了眼地址——云顶豪庭402。他挑了下眉,那片富人区他熟得很,不少生意伙伴住在那里,只是没想到,第一单就派到了那儿。
“走了。”他跨上电动车,钥匙拧动的瞬间,电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这声音让他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他骑着一辆二手三轮车,在城中村的巷子里穿梭,车斗里装着刚批发来的小电器,汗湿的衬衫黏在背上,心里却揣着一团火。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祁征握紧车把,电动车驶出别墅区,汇入渐渐苏醒的街道。早点摊的油烟味飘过来,油条在油锅里炸开的滋滋声,公交车进站时的报站声,行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漫过他的耳膜。他忽然觉得,这身红色的马甲,比任何定制西装都要贴身。
云顶豪庭的安保很严,祁征报了房号,保安打量了他几眼,才放行。电梯上升时,他看着数字一层层跳动,心里莫名有些不安。402,这个房号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