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拎着苏晚卿的后领往侍郎府走,活像拎着只刚拔了毛的肥鸡。夜风卷着他身上的冷香扑过来,苏晚卿偏头躲开,心里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沈砚你撒手!君子动手不动口…… 不对,君子不夺人钱财!” 她挣扎着拧腰,缎面裙摆扫过砖地,扫起一串火星子。
沈砚低头瞥她,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弹:“苏小姐这是要跟我论君子之道?方才钻狗洞时怎么不想想‘礼义廉耻’四个字?” 他晃了晃肩上的包袱,金瓜子在里头硌出细碎的声响,“再说,这是嫁妆,算不得夺。”
“那是我的私房钱!从五岁开始攒的!” 苏晚卿急得差点咬他手腕,“我娘给的银锁,我舅公送的玉牌,全在里头!”
“哦?” 沈砚脚步不停,声音里裹着笑意,“这么说来,苏小姐五岁就开始为嫁入侯府做准备了?倒是有心。”
“谁要嫁你!” 苏晚卿气得直翻白眼,“我那是为了逃…… 为了将来做打算!” 话到嘴边才想起不能露馅,赶紧改口,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
沈砚停下脚步,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心些,明日还要拜堂,别把嗓子咳哑了。” 他指尖微凉,触得苏晚卿像被烫到似的缩脖子,却见他已转身继续往前走,“你的‘将来’,从明日起就拴在侯府了。”
苏晚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恨得磨牙。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她攒钱是为了买船票游江南,不是为了给他当填房!
侍郎府的朱漆大门就在眼前,门房瞧见沈砚,慌忙点灯开门,目光扫过他肩上的包袱和被拎着的苏晚卿,眼睛瞪得像铜铃。苏晚卿赶紧挺直腰板,试图摆出 “我是自愿的” 端庄模样,奈何后颈还被人攥着,活像只强装优雅的提线木偶。
刚进二门,就见客厅亮着灯火。柳氏穿着簇新的锦裙,正和苏云裳说话,瞧见沈砚进来,俩人脸上的笑瞬间堆得像两朵盛开的菊花。
“世子爷可算来了!” 柳氏快步迎上来,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晚卿这孩子不懂事,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苏云裳的目光直勾勾黏在沈砚肩上的包袱上,手指绞着帕子,喉结动了动。那包袱瞧着就分量不轻,锦缎还是苏晚卿压箱底的贡品料子,她去年求了柳氏三个月都没给。
苏晚卿刚要开口辩解,沈砚已抢先一步:“苏夫人说笑了。晚卿懂事得很,特意给我送嫁妆来。” 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说是怕明日忙乱,提前给我送来妥帖。”
“嫁妆?” 柳氏和苏云裳异口同声,眼神里全是错愕。
苏晚卿差点跳起来:“我没有!那是……”
“哦?” 沈砚挑眉看她,眼神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苏小姐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些都是给你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苏晚卿被噎得嗓子眼发紧。她那会儿是急中生智胡诌的,哪想到这混蛋居然当众拿出来说!
“妹妹真是……” 苏云裳回过神,酸溜溜地开口,手里的帕子快绞碎了,“真是有心了。只是这嫁妆提前送,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定的。” 沈砚淡淡瞥她一眼,那眼神淡得像水,却让苏云裳莫名住了口,“晚卿的心意,比规矩金贵。”
这话堵得苏云裳脸都白了。她寒窗苦读三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为了在沈砚面前博个好名声,结果苏晚卿钻个狗洞送堆破烂,倒得了他一句 “金贵”?
柳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苏晚卿的嫁妆她早就盘过,除了几床旧棉被,就只有两只银镯子,哪来这么多东西?莫不是这死丫头藏了私?
“瞧世子爷说的。” 柳氏打圆场,伸手就要去摸包袱,“我看看晚卿都备了些什么……”
“不必了。” 沈砚抬手按住包袱,笑意不达眼底,“嫁妆是给夫家的,苏夫人就不必过目了。” 他转向苏晚卿,“时辰不早,苏小姐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
苏晚卿气得指尖发抖。这人不仅抢了她的钱,还堵死了她要回的路!柳氏和苏云裳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个不知廉耻的傻子。
“世子爷说的是。” 柳氏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冲苏晚卿使眼色,“还不快谢谢世子爷?”
苏晚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谢…… 谢世子。”
沈砚满意地勾了勾唇,拎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往外走:“那我先回府了,明日准时来接亲。”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苏晚卿攥紧的拳头上,“苏小姐,夜里别再瞎跑了。侯府的墙,可比侍郎府的结实。”
这话明着是提醒,实则是嘲讽她钻狗洞的事。苏晚卿眼睁睁看着他扛着自己的小金库消失在夜色里,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你看看你那模样!” 沈砚刚走,柳氏的脸就沉了下来,戳着苏晚卿的额头,“钻狗洞?亏你想得出来!若不是世子爷给你留面子,咱们苏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苏云裳在一旁煽风点火:“娘,妹妹许是太紧张了。只是那包袱里……”
“闭嘴!” 苏晚卿猛地抬头,眼圈泛红,“那是我的钱!是我自己攒的!”
“你的钱?” 柳氏冷笑,“你吃穿用度哪样不是苏家的?你的钱就是苏家的钱!凭什么偷偷送给沈砚?” 她越说越气,伸手就要拧苏晚卿的胳膊,“我看你是被侯府迷昏了头!”
“住手!” 苏晚卿躲开,胸口剧烈起伏,“那是我娘留给我的!跟苏家没关系!”
柳氏被她吼得一愣,随即脸色铁青:“反了你了!一个庶女也敢跟我顶嘴?!”
就在这时,苏正明背着双手从里屋出来,皱眉道:“吵什么?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像什么样子!”
柳氏见了丈夫,委屈劲儿上来了,捂着心口道:“老爷你看看,晚卿她……”
“够了。” 苏正明打断她,目光落在苏晚卿身上,语气沉沉,“回房歇着去。明日出嫁,别再惹你娘生气。”
苏晚卿咬着唇,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白费口舌,柳氏眼里只有苏云裳,父亲心里只有苏家的名声,谁也不会在乎她的委屈。
她转身往外走,廊下的灯笼晃得人眼晕。阿阮早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赶紧递上帕子:“小姐,您别气,明日……”
“我的小金库没了。” 苏晚卿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阿阮,我攒了十六年的小金库,被沈砚那混蛋抢走了。”
阿阮眼圈也红了,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小姐,等进了侯府,咱们再想办法拿回来!那可是您省了多少顿肉换来的……”
提到肉,苏晚卿更委屈了。为了攒钱,她连着三个月没敢吃厨房的酱肘子,结果全便宜了沈砚那个混蛋!
回到房里,苏晚卿把自己摔在床上,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发呆。江南的宅子,雪白的猫,自由的风…… 全都随着那个被扛走的包袱,碎成了泡影。
“沈砚,”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跟你没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苏晚卿翻了个身,盯着墙上挂着的嫁衣,突然坐起来。
逃婚不成,那就嫁过去!进了侯府,还怕拿不回自己的钱?
她摸了摸枕头下藏着的银簪子 —— 这是她最后的私房钱,没被沈砚搜走。
“等着吧,” 她握紧银簪,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侯府的日子,可不会让你好过。”
隔壁房间,柳氏正跟苏云裳低声说话。
“娘,那包袱里肯定有好东西,不然沈砚怎么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苏云裳的声音带着不甘。
柳氏冷笑一声:“放心,她一个庶女,还能翻出什么浪?等进了侯府,有她受的。明日…… 你去送嫁,看紧点,别让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娘。”
墙角的阴影里,阿阮竖着耳朵听完,赶紧溜回苏晚卿房里,把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
苏晚卿听完,冷笑一声。想给她使绊子?那也得看她苏晚卿答不答应。
她吹灭烛火,在黑暗中睁着眼。明天的婚礼,怕是比钻狗洞还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