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宁海镇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一队人马从镇口缓缓驶入,为首的是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个个气息彪悍,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内家高手。
队伍中间,是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
镇上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大人物来了?这排场,怕是郡城的知府大人都比不上吧?”
“看那旗帜上的字,好像是……赵?”
“上崖郡城的赵!我听说过,那可是府城里数一数二的豪门,生意做得极大,连郡守大人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这队人马径直来到了镇南,最终停在了陈旭家那座扩建后的大院门前。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下了马,走到门前,对正在扫地的下人客气地拱了拱手。
“劳驾通报一声,上崖郡赵海崖,前来拜访陈旭先生。”
下人不敢怠慢,连忙跑进院里通报。
陈旭正在指导女儿们吐纳,听到通报,也是一脸疑惑。
上崖郡赵?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他走到门口,看着门外这番阵仗,眉头微皱。
“在下陈旭,不知阁下是?”
那名叫赵海崖的管家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陈先生,在下赵海崖,奉我们家主之命,特来拜访。”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此次前来,是为了十年前,我们家主与您定下的一桩亲事。”
亲事?
陈旭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门外这个自称赵海崖的管家,对方一脸恭敬,眼神诚恳,不似作伪。
可这番话,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阁下是不是搞错了?”
陈旭眉头微皱:“我长子陈平,今年不过虚岁十五,十年前他才五岁,何来定下亲事之说?”
赵海崖连忙躬身,笑容愈发谦卑:“陈先生误会了,天大的误会。我们家主想为您定下的这桩亲事,不是为了府上公子……”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陈旭的脸色,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为了先生您本人。”
话音落下,整个院门口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旭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为我?
他活了六十多年,有妻有子,孙子都快能抱上了,竟然还有人上门来给他提亲?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阁下莫不是在消遣我陈某人?”
陈旭的声音冷了下来,一股炼气十一层修士的威压不经意间散逸而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赵海崖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身后的那些护卫更是脸色煞白,连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好强的气势!
赵海崖心中大骇,对家主的判断再无半分怀疑。
他强撑着压力,从怀里取出一块雕着祥云纹路的玉佩,双手奉上。
“陈先生息怒!在下绝无半句虚言!您可还认得此物?”
陈旭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微微一动。
这块玉佩,他有些印象。
十年前,他外出归家。
途中曾遇到一伙山匪劫道,围攻一辆华贵的马车。
他当时本不想多管闲事。
但匪徒的凶残和车里传出的女孩哭声,还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出手了。
对付一群凡人山匪,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事后,车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对他千恩万谢,非要报答。
他当时一心只想回家,哪里有心情理会,便执意要走。
那人情急之下,将这块玉佩塞给了他,说日后若有任何难处,可凭此玉佩去上崖郡城赵家寻他,赵家必涌泉相报。
陈旭当时随手收下,转头就忘了此事,没想到,十年之后,这赵家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原来是你们。”
陈旭收了威压,神色缓和了些。
赵海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正是。当年若非先生出手相救,我们家主和小姐早已命丧黄泉。这份恩情,我们家主十年不敢忘。”
“家主常说,先生您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当年虽一时落魄,但气度非凡,日后必成大器。他一直派人悄悄留意着先生的动向,不敢轻易打扰。直到最近,得知先生您在宁海镇安家落户,家族兴旺,这才敢登门拜访,想将当年许下的诺言兑现。”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卜一凡在一名妇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刚生产完不久,身子还有些虚弱。
听到外面的动静,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一出门,她便被门外这番阵仗惊住了。
当她的目光落在赵海崖身上,又听到“诺言”,“兑现”几个字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赵海崖是个人精,立刻就注意到了卜一凡。
他看到卜一凡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风韵犹存,眉眼温柔,再看陈旭对她投去的关切眼神,心中瞬间了然。
他赶忙对着卜一凡深深一揖,态度比对陈旭时还要恭敬几分。
“这位想必就是陈夫人了,赵海崖有礼。”
他直起身,坦然说道:“夫人莫要误会。我们赵家此次前来,绝非是要与夫人您争什么名分。我们家主的意思是,想将小女赵灵儿,许配给陈先生为妾,侍奉先生左右,以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为妾!
陈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正要开口拒绝。
赵海崖却像是没看到脸色一般,继续说道:“我们家小姐灵儿,今年刚满十六,容貌不敢说倾国倾城,在整个上崖郡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最重要的是,小姐她天生身具灵根,虽只是黄级下品,但也算是踏入了仙途。”
“家主说了,只要先生您点头,赵家愿奉上一千颗下品灵石作为聘礼,另在郡城送上一座三进的大宅,仆役丫鬟一应俱全,每年还会再孝敬先生两百灵石,作为先生的清修之用!”
一千颗下品灵石!
郡城的大宅!
每年两百灵石的供奉!
还有一个身具灵根的十六岁少女为妾!
这条件,别说是对一个散修。
就算是放到青云门那样的宗门里。
去招揽一个外门执事,都绰绰有余了。
赵海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旭夫妇,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陈旭的心,确实乱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他的道,就是繁衍家族,开枝散叶。
子嗣的血脉品质,决定了他未来的成就。
卜一凡的身体经过八次生育,已经损耗不轻,未来还能否生下高品质血脉的后代,是个未知数。
而这个赵灵儿,十六岁,身具灵根,正是最佳的生育年龄。
若能与她结合,诞下玄级,甚至更高品质后代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更别提那一千颗灵石和后续的稳定供奉。
足以让他彻底摆脱资源的困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培养后代和自身修行中去。
可是……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卜一凡。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但她的眼神里,有慌乱,有委屈,但唯独没有怨恨。
她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一个决定。
陈旭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生疼。
他想起了卜一凡为他生下八个孩子。
想起了她为了他去冲击筑基而身受重伤,想起了她前些日子还依偎在自己怀里,说不介意他再找一个……
那些话,她说得真诚,可他知道。
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和算计都压了下去。
他没有看赵海崖,而是走到卜一凡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此事体大,关系我妻。我不能立刻答复你。”
他转头,看着赵海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请回吧。三日后,我会给赵家主一个答复。”
赵海崖看着陈旭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这个男人首先考虑的,竟然是妻子的感受。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刻再多说无益,反而会惹人生厌。
“好。”
赵海崖爽快地答应下来,“恭候先生大驾。这点薄礼,是我们家主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务必收下。”
他说着,对身后一挥手,立刻有两个护卫抬着一个沉重的红木箱子走了上来,轻轻放在了院门口。
做完这一切,赵海崖再次行了一礼。
便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宁海镇的街道上,瞬间炸开了锅。
“天呐!一千颗灵石!我没听错吧?”
“赵家真是好大的手笔!这是要把女儿送上门啊!”
“陈先生真是好福气!不声不响的,竟然得了这等仙缘!”
周围的议论声,陈旭充耳不闻。
他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卜一凡,还有那个摆在石桌上,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红木箱子。
卜一凡的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她看着那个箱子,又看看陈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凡……”
陈旭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你别多想,我……”
“我没多想。”
卜一凡打断了他,她将头埋在丈夫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陈旭,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十年前你回来的时候,路上是遇到过一些麻烦……”
她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早就说过,我不介意的。真的。”
“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道……我知道,我一个人,是不够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陈旭那张不见丝毫老态的脸。
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爱意和一丝深深的无奈。
“那位赵小姐,有灵根,又年轻……她能给你生下资质更好的孩子。这……是好事。”
“别说了!”
陈旭再也听不下去,他将妻子拥入怀中,声音沙哑的说道:“一凡,别这么说……”
卜一凡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的心跳。
许久,她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陈旭,收下吧。”
“我们……需要那些灵石。”
“孩子们,也需要一个更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