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萱见自己被点到名,心里有些不情愿,她问秦国强,“爸爸,这个人是谁啊,怎么穿着外面的鞋就往屋里进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住口!”
秦国强一拍桌面,宽厚大掌力气很足,甚至将上面的东西都震起来了一瞬,更是将两个女儿吓得身体一哆嗦,唯有秦玉宁捧着微微烫的热水杯,小口的吹着热气,又闲适地喝着水。
“我让你去就去,在这多啰嗦什么?”
眼见爸爸生气了,秦明月最先反应过来,拉了妹妹一把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后又软下语气替她求情,
“爸爸,四妹妹她还小,您别生她气。”
有了三女儿的话,秦国强的火气也消了一些,随即一摆手意在赶人,而秦明萱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出去找人去了。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寂,几道目光同时落在秦玉宁的身上,心思却各异。
回想起从下车到现在经历过的种种,秦玉宁也对这位三小姐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看来,想撼动她在这些人心里的位置并不容易。
军区孙海洋孙参谋长的家中,秦国强的太太孟庆茹带着小女儿正和孙参谋长的太太刘亚梅喝茶聊天。
刘亚梅抬手给对面的杯子里添水时,余光扫到院子里进来的人,笑着扬了下下巴,
“你家那四丫头作甚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了,瞧那一脑门子的汗。”
孟庆茹保养得宜的面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她目光向外探了一下,果真瞧见四女儿正往里进,于是轻轻推了把正啃点心的小女儿,“你去看看你四姐来干什么了?”
秦明雅撅了噘嘴,显然对于妈妈的这一安排并不情愿,她放下啃到一半的点心 ,刚下地要出去迎,人就已经进来了。
“妈...”秦明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爸爸,爸爸回来了...还带了个人,不知道是从哪个农村带来的,不换鞋就往屋里进,还跟奶奶长得...”
“明萱!”
气急之下,孟庆茹将女儿的话打断,她此刻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丈夫会办的这么快,不到一个月就将人领回来了。
想到那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孟庆茹的内心很是复杂,一方面又觉得是亲生骨肉,要是她在外过的不好多少也会不忍心,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养在身边十六年的女儿,怕她知道真相以后难以接受。
对于这个即将见面的亲生女儿,孟庆茹总觉得有种被陌生人侵入领地般的不自在。
刘亚梅见她脸色发白,于是关切地问询了一声,孟庆茹牵强地扯了下嘴角说自己无事,随即又与刘太太道别,带着两个女儿匆匆忙忙地往家回。
回去的路上,秦明萱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个领回来的村姑种种,什么爸爸从乡下带来的穷亲戚,或者是奶奶那边的穷亲戚,没规矩没素质云云,最后竟然更加口无遮拦地说她没教养时,孟庆茹的脚步一顿,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就有规矩了?你的规矩就是外面这么编排别人?再让我听到你抱怨,小心我收拾你!”
末了,斜了一眼她那艳红地指甲又补充一句,
“还有你手上的指甲油赶紧给我卸了,大白天的出来招摇,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过得太顺了是不是!”
说罢,又脚底生风地走了。
秦明萱站在后面心里直委屈,她招谁惹谁了?爸爸说完妈也没好脸色。
她把这一切的源头都归结到那个村姑身上,自从她到家里来了她就跟着倒霉。
越想越气,她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在秦家大门口,逢上了刚从文工团回来的舒芸舒老太太,她面上出了一层薄汗,虽年过六十但依旧眉眼舒朗,精气神十足。
舒老太太与儿媳对视一眼,婆媳二人相处多年自有一种默契在,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客厅里,秦明朗和秦明月分坐沙发两侧,都安安静静地吃着水果。而秦玉宁的手上也被秦国强塞了些苹果和香蕉,乔家太穷,这种稀罕的果子以前秦玉宁见都未见,而在这个家里,却是不需要向父母报备就可以随便拿取的吃食。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后,秦玉宁将手里的果子放回茶几上,站起来回身望向门的那边。
与刚进来的那位穿着格子寸衫,两鬓霜白的老妇人一个对视,两人齐齐顿在原地。
舒芸家中祖父原是封建旧社会的朝廷大员,后在战争年代将家中财产倾囊而出捐赠给革命的军队,后才保下舒家后几代的尊荣与安稳。
因着这种渊源,舒芸长得就像她的祖母,原是扬州来的美人,长相是一等一的出挑,曾经还遗憾过儿子生的这几个孩子没一个长得像她,就连人人称赞相貌出众的老三明月也不及分毫。
如今再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虽皮肤粗糙又黑了些,但眉眼轮廓竟然有个八九分像,两人对向站着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秦玉宁眼底含了些泪水,她也不知道为何,铁石心肠的她会在看到面前的这位老人后涌上一股浓浓的委屈,她忍不住抽泣起来,而舒芸也是一阵心酸,走去将这可怜的孩子抱在怀里。
秦玉宁只觉得周身瞬间被一股子馨香与温暖包围,那种安全感几乎让她能够卸下所有防备。
同样是十六岁,秦玉宁瘦小的还比不上秦明萱,更别论与她同岁的秦明月了。
她轻轻安抚怀里的孩子,柔和且慈祥,
“孩子,别怕,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孟庆茹站在祖孙两个身后,她刚刚也看清了那孩子的长相,此刻红着眼眶眸色震颤地与丈夫隔空相望。
秦国强点了点头,这一含义不是指确定这孩子的身份,而是在向她说,这孩子,同意将明月给留下来了。
出发前,夫妻二人就曾卧床夜谈过,关于后续明月的安排,当晚孟庆茹险些哭晕在丈夫怀里。
她心疼的不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而是一想到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娇养的明月送回那样的人家,她的心就如刀绞过一样。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孟庆茹见丈夫给了她颗定心丸,瞬间松了口气。
这一次,秦家人除了老大在外训练以外,其他人几乎全部到齐,寂静无声地看着相拥而泣的一老一少。
许久之后,秦玉宁几乎是要将眼泪哭干了,悲伤的情绪宣泄完后,她抬起头朝那位老人腼腆一笑,擦着脸上的泪看向后面的人,心思微动,说了两个令其他几个孩子都无比震惊的字,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