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秦国强携家眷驻扎在湖山岛,任军区指挥员。
湖山岛尚未开发完全,岛上资源全靠每周一次的货船运输提供,生活条件艰苦。
在这里,因秦国强的官职足够高,一家子的生活也还算过得去,但后来父亲秦援中因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久治不愈,早早离世,届时父亲曾任的位置空置。
上面领导感念秦援中的功绩,特将秦国强召回,虽没坐上当时父亲的位置,但也在前人替补后位空缺的情况下坐上了师参谋长的位置。
回来后,秦家就住在了现在的这座房子,而旁边的邻居刘家早就在这生活多年。
一开始说,抱着与邻居友好相处的心态,孟庆茹与高春兰还算热络,虽然高春兰没什么文化,又不注意个人卫生,但心肠不坏,即使再嫌弃也始终保持着面上过得去。
直到生下明雅之后,那时明雅三两岁的时候,有一次孟庆茹抱着她在院子里与高春兰和几个军官太太聊天,中途家中有电话铃声响起,她将明雅放到高春兰怀里拖她照看一会儿,几分钟后再出来后竟瞧见高春兰将自己啃到一半的梨子塞到了明雅的嘴里。
孟庆茹当时傻在原地,整个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她冷着脸过去将明雅抢回,突如其来的脾气将在场几人都震慑住了,高春兰举着手里的梨子解释,“俺吃的另一边,这一边没动嘞。”
旁边几个军官太太也帮着说话。
然而孟庆茹并不买账,反而觉得她是在狡辩,她将女儿嘴里的东西抠出来甩在地上,冷冷训斥,“怎么就那么馋?饿死鬼托生的?”
说罢,冷眼看了一圈在场的人,转回了屋子里。
从此以后,刘家和秦家,除了两个男人还有舒老太太外,孩子们几乎不和刘家有任何来往。
原因,是因为妈妈不喜欢。
孟庆茹不喜欢的原因,不仅是高春兰不讲卫生,而是觉得她越了自己边界,擅自对自己的孩子做出未经她允许的举动,这在她看来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她像是一头母狮,捍卫着她和孩子们的领地,一旦有人踏入,就会拉响心中警戒,权利和领域皆不可侵犯。
可如今,那高春兰又将主意打到了她刚回来的女儿身上,这令她很反感。
秦玉宁不知道她心中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她们二人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母亲刚刚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令她很不舒服。
简简单单一句“她不喜欢”,像是命令,又极具控制欲,说出那句话时她的神情又暴露着她内心的敏感。
秦玉宁十分不喜欢。
她注视着对面的母亲,没张口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下,接着抱着盆去到一旁晾衣服。
她这一笑孟庆茹反而有些看不懂了,她没懂女儿是听进去了还没没听进去,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直到楼上婆婆喊她才回过神,握着脏帕子去洗衣槽前投洗。
水槽上共三个水龙头,秦家用右侧的,刘家的用左侧的,中间那个水龙头空闲,是一条约定俗成的分界线,楚河汉界谁家也没越过。
但此刻中间的水龙头拧手上水渍斑斑,显然刚刚有人使用,宣示着那条线已经越过,打破了规则。
孟庆茹恼怒地将帕子扔进水槽中,刚要发作,却见刚刚在对面晾衣服的人已经不见了。
……
春日暖阳透过格子窗投进一缕打在棕色地板上,文工团的练习室里,一群穿着白色衬衣绿色军装裤的年轻女孩子们正在排练《红岩》。
饰演江姐的女生叫江晓梅,因都是江姓,且长相出众,再加之其父亲是军区政委,因此历来主角都由她来担任。
江晓梅看着镜中的自己,扬起纤细的脖颈,犹如高傲的白天鹅,周围那些人发出的赞赏声音都被她全盘接受。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目光,这一次的慰问表演,省领导也会前来观看,这一次要是表现得好,那么文工团的分队长一位就是她的了。
就在这时,镜子里缓缓出现了令她讨厌的脸,她嘴角一垮,瞪着一双杏眼回眸看向那人。
秦明月捋着肩上的辫子,嘴角含着笑容如一朵不染尘埃的白梨花,樱唇不点而红,上扬的眼尾却带着一股子妩媚风情。
搔首弄姿。
江晓梅心中暗道。
等走得近了,秦明月看了眼江晓梅和她身后的人说,“你们排练了一上午,该下去歇一歇,轮到我们了吧。”
江晓梅鼻孔仰天一哼,转过头去,抬起酸痛的胳膊,做好表演的姿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还早呢。”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胳膊和腿,秦明月知道她是故意在刁难自己,也没太往心里去,俩人积怨已久,这种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她淡淡一笑,抬手安抚身后几个抱不平的女生,带着她们主动往后退。
江晓梅在镜子里看着她动作,见她还算识趣,于是更加得意,她旋转的脚步一点点向后,压缩着那些人仅剩的边缘空间,试图将她们赶出去。
秦明月也配合地迎合她的脚步,动作轻巧,看起来毫不被动。
她在心中暗中数着时间,在余光瞥见门口露出的一抹绿色裤脚以后,主动将脚伸到江晓梅即将迈过来的位置,江晓梅没有察觉,措不及防地踩了上去,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地轻呼,紧接着二人一同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明月!”
门外一抹颀长的身影两步跨进来,周围的女孩子们也都吓了一跳,这时跟江晓梅关系最好的齐亚萍最先应过来,率先把江晓梅扶起。
“明月,你没事吧?”
听见这道声音,江晓梅和秦明月同时望去,前者脸上是惊讶,后者脸上是委屈和倔强。
“景让...我没事。”秦明月就着元景让的手站起来,紧咬着下唇看向江晓梅道,“晓梅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有跟秦明月关系较好的女生替她说道。
江晓梅指着说话那人大声喊道,“胡说!是她自己不注意把脚伸过来的,我就是不故意的!”
元景让扶着秦明月的肩膀,个子比秦明月高出一个头,他垂眸望去,只瞧得见姑娘高挺的鼻梁,和含着水汽扇动的卷翘长睫,好似每一下都刮在心尖上,痒痒的,又带着密密麻麻的酸痛。
他满眼冷霜地转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刚刚他在外看的一清二楚,就是明月被迫向后退,却被她一脚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