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月,明月,出事了,出大事了!”

“你爸,我爸,还有三叔公他们...在晒谷场....被....被打了!”

一阵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传来。

同村阿强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些人......好凶,拿着铁棍子,往死里打啊......”

06年,G省。

这个地方素来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说法。

黔市下辖的长团村,坐落在山脚下,门前有一小片世代耕种的平坦田地。

某天突然传来消息,要把田地征收,建厂。

化工厂。

村里几个老人抽着旱烟袋,忧心忡忡地说:“那玩意儿,冒黑烟,排毒水,种出来的粮食吃不得,河里的鱼要死绝,人吸了那气,肺都要烂掉。”

消息像长了脚,伴随着关于补偿款的更令人心寒的传闻。

村长家和几个跟他沾亲带故的,每亩地能拿到八千多块,而像沈明月家这样没根没底的普通农户,补偿价被死死钉在了每亩八百元。

明月记得父亲沈大山蹲在门槛上,黝黑干瘦的脸拧成一团,喉咙里滚着低吼。

“八百,这点钱拿来干啥,这是要断我们一家人的活路,那化工厂一来,地毁了,水臭了,娃儿们以后咋活?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根子啊!”

父亲眼里的血丝和绝望,明月看得清清楚楚。

那几亩薄田,是全家生存的指望。

今天一早,父亲和村里的几户人家,又去了村口晒谷场,说要去再商谈一下。

没想到......

沈明月像离弦的箭,和阿强一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口狂奔。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嘈杂。

凶狠的叫骂,沉闷的击打声,痛苦的呻吟,还有女人压抑的哭泣......

晒谷场边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但都挤在远处,伸着脖子,脸上交织着愤怒,恐惧和深深的麻木。

没人敢上前一步。

沈明月和阿强像两条滑溜的小鱼,拼命挤开人群。

眼前的一幕,深深烙印在明月的灵魂深处。

一个被称为李队长的胖子,叼着烟,脸上挂着一种极度不耐烦的,混合着轻蔑与凶狠的表情。

几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壮汉,手里挥舞着闪着冷光的钢管,正凶狠地殴打着地上蜷缩翻滚的人影。

父亲沈大山被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死死按在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半边脸贴着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渗着血。

一个打手高高抬起穿着厚重劳保皮鞋的脚,狠狠踹向他的腰窝。

“呃啊!”

父亲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爸——”

沈明月尖锐的嘶鸣响彻整个晒谷场,她猛地扑上去,抓住那名打手的脚腕,张嘴就咬了上去。

“操尼玛,贱丫头松开!”

那名打手疼得直抽气,反手给了明月一巴掌。

“啪!”

脆亮的声响划破寂静,沈明月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周围的人拖拽着离开的,只记得那些人发了狠的神情。

“都给老子看清楚,这就作对的下场,补偿标准是规定好了的,白纸黑字,合理合法,请各位积极配合。”

“建工厂,这是重点工程,是给你们村带来就业,带来发展的机会,几个穷骨头刁民,还想当钉子户?”

“每亩八百,爱要不要,再敢闹,说什么污染有毒的屁话,耽误了工厂落地进程,就不是今天挨顿打这么简单了,等着吃牢饭吧,到时候,地照样收,钱?一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