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姝一个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老侯爷自然也能明白。
若不是存心羞辱,李氏一个做婶婶的,怎么能当着全家人的面,对一个晚辈问出那样的话来?
哪怕这件事里面真有什么猫腻,那也应该私底下悄悄说,没得在孙女刚一回来,就当着一大家子面来质问这事。
这种事,是家里这些还未婚配的孙子孙女们该听的吗?
不说别的,下人们还都在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姝姐儿还怎么做人?
被府里下人说闲话都是轻的,要是传得满京城都是,孙女怕不是得一根绳吊死才能保住名声!
李淑华被自己公爹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慌,她急忙解释道:“父亲,我没有!我只是听下人说了这事,生怕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影响侄女的名声,所以想要问问缘由罢了,免得让他人误会了侄女的人品!”
有些事好做却不好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卑贱的平民百姓,自然是要脸面的。
哪怕再怎么勾心斗角针锋相对,那也凭的是手段,哪里会把事情明晃晃地挂在嘴边?简直让人不齿!
李淑华半点都没想到叶婉姝居然会把话这般挑明,她恶狠狠地瞪了叶婉姝一眼。
说话如此粗鄙不讲规矩,果然是在外面长大的贱种!
李淑华的眼神自认为隐秘,但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没有错过。
不过他们二老错过也没关系,因为叶婉姝不嫌事大地指着李淑华向老侯爷和老夫人告状道:“祖父祖母,二婶她瞪我!”
李淑华:“……”
叶婉姝这会儿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老侯爷老夫人不知抽的是哪门子疯,似乎还有点护着她这个多年不见的孙女?
果然,她话音刚落,老夫人就怒目圆瞪,骂起了儿媳:“够了!老二媳妇,姝姐儿今日才刚回家,你这个做婶婶的跟个孩子计较些什么?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便闭上嘴,积些口德吧!”
被婆母这般训斥,李淑华的脸色顿时煞白,只感觉好像有一记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啪啪作响。
二老爷叶明辙向来喜欢妾室多过李淑华这个正妻,这会儿也对妻子有些不满,也是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母子俩的表情看上去像极了,李淑华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她快被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能告状的人!
大孙女从金陵回来,合家团聚本是好事,可经过这么一事,老夫人身心俱疲。
她有心教训一下叶婉姝的口不择言,但对着叶婉姝那双看似乖巧实则冷淡乖张的脸,想起她在金陵的这些年,指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说到底,是侯府亏欠了她,更是欠了她娘。
当年老大媳妇娘家沾上了点麻烦事,一夜之间败落,老大为了前程想要另娶高门贵女,却又不想背负抛弃结发妻子的恶名。
刚巧那段时日,老大媳妇的身子又因为娘家的事而一直不太好,老大便以妻子重病亡故为由,偷偷将自己的媳妇强行送往了金陵。
直到几个月后,金陵传来消息,老大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她跟老头子这才明白,儿媳哪里是身体不好,明明就是孕期不适。
可长子那时再娶高门贵女的心思太过急切,甚至都不曾请大夫诊过脉。
那时这个孙女年纪还小,正是管不住嘴的时候,便被老大以失去母亲身体孱弱需静养为由,一起送往了金陵。
母女俩一明一暗,被扭送到金陵,一待就是将近八年的时间。
即便是身为侯府的老夫人、勇宁侯的亲娘,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几个儿子都没有多少才干。
为了祖宗基业,为了侯府前程,她和老头子在劝说无果后,全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老大做的一切。
只在老大想要将那个媳妇下药毒死的时候拦了一把,没让老大真杀了媳妇。
这个孙女被送往金陵时,她跟老头子也没阻止,一来确实怕这孩子闹腾坏事,二来,他们老两口真怕长子哪天为了灭口,趁他们一不留神,就把这孩子给弄死了。
就算老大没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可府里多了个后娘,对孙女又是什么好事?
而且,她那会儿是真不敢多看姝姐儿一眼,每看一眼便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对于姝姐儿来说,她不是个好祖母,可对她而言,姝姐儿是她的第一个孙女,是带着她和老头子满心的期待和喜爱出生的。
只是后来,他们终究愧对了这个孩子。
可能是这几年年纪大了,每每想起这事便更觉羞愧。
老夫人自认她这一辈子,虽说不是什么功德无量的善人,但到底没做过什么恶事,唯独在这件事上,她于心有愧。
所以有些事,她倒也不必苛刻,能尽量对这个孙女宽厚一些就宽厚一些吧。
该为侯府和儿子退让的,她和老头子已经退让过了,现如今,孙女也大了,他们老两口总不能放着这个孙女不管了。
孙女下个月就十三了,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总归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了几年,她便是想护也护不上几年了。
姝姐儿好歹也是叶家的血脉,老大和老大媳妇他们便是再容不下姝姐儿也得忍着,也就这两三年的事,她好歹得让这个孙女找个好人家。
至于刚刚这件事……
孙女说话难听是难听了些,可她身在金陵长大,又没有什么人来教她规矩,规矩差点又怎么了,不是可以学吗?
姝姐儿这孩子一看就机灵,肯定一学就会。
老夫人看了一眼李淑华那难看的脸色,糟心地闭了闭眼。
姝姐儿说话是不好听,可谁让老二媳妇非得去撩拨呢?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大媳妇,给姝姐儿的院子安排好了吗?”
老夫人面带疲惫,但显然是不想再计较刚刚的事情了,只想先把屋子里所有人打发了去。
杨青曼满脸平静,没有半点不悦,恭敬地回答:“回母亲的话,安排好了,就在清疏院。”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莫名地静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