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PTSD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暴躁易怒，怕火怕光。
我又一次被他踢吐了血。
所有人都说，生出了烈火英雄李杰，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直到消防总队的宣传员找上门，说要做一个“英雄家庭纪实直播”。
“阿姨，我们想记录李杰同志的真实生活，让社会记住英雄的付出。”
我摩挲着茶杯，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杰儿他，面对镜头会不自在。”
“阿姨放心，我们追求真实性，直播很隐蔽！”
我同意了。
直播开启，鲜花与赞美如潮水般涌向我的儿子。
6年了，这个家隐藏最深的疮疤，终于要被我亲手揭开。
……
隐蔽摄像头已经装好。
我在自己衬衫里夹上收音器，端着蛋糕，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肋骨隐隐作痛，那是上周被他踹伤的地方。
敲了很久，儿子打开房门。
烧伤的疤痕覆盖了他的脖子和半边脸，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像个怪兽。
我颤抖着扯出一个笑，在他面前打燃火机点蜡烛。
“杰儿，今天是你成为烈火英雄的第六年，妈妈特意给你买了个蛋糕庆祝。”
火苗窜出，儿子瞳孔猛地一缩，后退半步。
弹幕也疯狂滚动起来：
【她儿子烧成这样还在他面前点火，是不是有病啊？】
【庆祝纪念日？她丈夫不还死在那场火灾里吗？】
【求求了快把火熄掉！没看见你儿子很难受吗！】
我强装镇定，把蛋糕举到儿子脸前。
儿子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我闭眼，等着那熟悉的拳脚相向。
六年了，被丈夫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变成了能熟练所有家务的老妈子。
和儿子肆无忌惮发泄的沙包。
那场重大火灾，带走我丈夫李伟的命，也毁了儿子李杰。
他们冲进火场七次，救出三十二人。
最后，儿子将被困儿童护在身下。
丈夫则用自己的防火面罩盖住孩子，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们。
后来儿子成了英雄，却患上严重的创伤后遗症。
这六年里，稍微有点跟火灾有关的东西出现，都会让他瞬间发狂。
曾经，我不过是打开灶台准备做饭。
蓝色火苗窜起来的那刻，儿子从冲过来一把将我推到地上。
“贱人！你想烧死我吗？”
他嘶吼着，脸上的疤痕扭曲狰狞。
“你知道火把皮肤烧焦是什么感觉吗？”
他用脚连续猛踢我的腹部，我咳着血解释：
“杰儿，妈只是想做顿饭……”
“火！全是火！”
他尖叫着，砸碎了厨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开过火，吃的都是外卖和冷食。
我用了很久才接受了残忍的现实。
我的儿子，我的骄傲，已经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可今天，预想中的暴力没有到来。
儿子红着眼，声音哀恸。
“爸被烧死的惨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妈妈，你在爸的忌日大肆庆祝，是忘了他吗？”
我手一抖，蛋糕险些落地。
我怎么会忘，这是我爱人的忌日。
李伟死了也带走了我。
留下的，只剩李杰的母亲。
所有人口中伟大又幸运，必须全身心照顾儿子，不能自私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