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A大校长办公室里。

“姜小姐,您看......这件事......”头发花白的老校长搓着手,一脸为难地看着沙发上的人。

姜瑶没说话。

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目光落在面前那份“山区学生专项资助协议”上。

骆州的名字,扎得她灵魂都在细细密密地疼。

十年。

整整十年。

从十八岁在这里签下第一份协议开始,到二十八岁葬身火海,她爱了骆州十年。

可笑的是,直到死她才知道,这十年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骆州爱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那个清高孤傲的青梅,江若菱。

他恨她。

恨她用金钱堆砌的资助,折辱了他可笑的自尊。

所以婚后三年,他夜不归宿,用无尽的冷暴力来报复她。

他眼睁睁看着江若菱的朋友将怀有身孕的她推下楼梯,跑去安抚受惊的江若菱,对倒在血泊中的她说:“姜瑶,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最后,他为了给江若菱腾出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任由入室抢劫的匪徒将她捆在别墅里,点燃了大火。

皮肉被灼烧的剧痛,仿佛还刻在骨头上。

姜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姜瑶!”

一道夹杂着愤怒与屈辱的少年音响起,将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骆州就站在她面前,身形清瘦,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干净挺括。

他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被施舍的难堪。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他身侧的江若菱,一把将他护在身后,仰起小巧的下巴。

“姜瑶,我们不需要你的钱!有钱了不起吗?阿州的骨气和才华,不是你用钱可以衡量的!”

呵。

多熟悉的场景,多经典的台词。

上一世,她就是被江若菱这副“英勇无畏”的模样刺激,才会慌乱解释,甚至加倍了资助金额,只为留住他。

现在看来,真是愚蠢透顶。

姜瑶终于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极美的桃花眼,过去总是盛满了对骆州的痴迷和爱意,此刻却没有半分暖意,一片冷清。

她唇角缓缓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

“你想多了。”

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过去讨好时故作的温软。

江若菱怔住了。

骆州也蹙紧了眉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瑶。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穿着熟悉的长裙,周身的气场却判若两人,疏离,冷淡,甚至......带着一丝陌生。

姜瑶拿起那份协议,纤白的手指捏着纸张的一角。

“首先,这不是羞辱,是等价交换,我出钱,买你骆州未来十年为我所用,协议条款写得一清二楚。”

“其次。”她顿了顿,目光从骆州身上,轻飘飘地移到江若菱脸上,“你又算什么东西,替他拒绝?”

江若菱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我......我是阿州的朋友!”

“哦,朋友啊。”姜瑶拖长了语调,笑意未达眼底,“所以,这份资助带来的种种好处,是你替他享用了?用着他的奖学金,吃着我给他买的饭,再站出来替他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江若菱的身体轻轻晃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骆州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含着警告的意味:“姜瑶,你别太过分!”

“过分?”

姜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站起身,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她走到两人面前,那份协议在她指尖轻巧地翻转。

“真正过分的,还在后头呢。”

在骆州和江若菱错愕的注视下,她抬手。

“撕拉——”

一声脆响,在办公室里炸开。

那份凝聚了她前世十年卑微爱恋的协议,被她毫不留情地撕成了两半。

紧接着,是四半,八半......

无数的纸片,像一场迟来的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有一片,正好落在骆州干净的白衬衫上,然后缓缓滑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老校长目瞪口呆。

江若菱捂着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骆州死死地盯着姜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可为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随着那些碎片一起,从他的生命里被硬生生剥离。

“你......”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姜瑶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看向他,那双眼里平静得可怕。

“骆州,你听好了。”

“这笔钱,我就是拿去点火听个响,或是扔进江里看水花,也绝不会再有一分一毫,用在你和你这位‘好朋友’身上。”

“从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再没看两人一眼,拎起自己的包,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这间曾是她噩梦开端的办公室。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身后所有的震惊与混乱。

她走到教学楼外,夏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泄而下,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姜瑶微微眯眼,郁结在胸腔十年的那口浊气,终于缓缓吐出。

能重活一世,真好。

而不远处,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后排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过分英俊的侧脸。

男人靠在后座,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透过深色的车窗,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那道视线无比专注...滚烫,带着狼一样的侵略性和......隐忍了许久的偏执。

那姿态,已然看了她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