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镜湖的夜,向来是极静的。只听得见风吹过湖面带来的水汽,以及岸边苇草轻微的沙沙声。
凌雪挽了个剑花,身姿如月下青竹,轻盈而挺拔。家传的《镜花水月剑法》在她手中使来,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灵动的意境。收剑而立,她看向坐在小筑廊下微笑着的母亲。
“雪儿的剑意越发凝练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娘就不是你的对手啦。”凌夫人眉眼温柔,递过一盏温热的灵茶。
凌雪接过,冷白的脸颊因练剑泛起一丝红晕。“娘又取笑我,我还差得远呢。”她依偎着母亲坐下,感受着这份宁静的温暖。母亲身上总有淡淡的梅花冷香,让她安心。她从未想过继承镜湖凌氏本家的什么荣光,只想和母亲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然而,灾难总在你最不设防时,撕碎一切美好。
那是一种极致的寒冷,仿佛能将灵魂都冻裂,紧随其后的却是灼热得能焚尽万物的诡异冰焰。夜空被恐怖的灵光映亮,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瞬间将小筑的防护阵法碾得粉碎。
“雪儿!”母亲脸色剧变,猛地将凌雪拽到身后,一枚温润的玉簪被飞快地塞入她手中。“拿着它,去镜湖深处的寒潭!快走!无论如何,活下去!”
“娘!一起走!”凌雪惊恐地抓住母亲的衣袖。
“听话!”母亲从未如此严厉,眼中是决绝的爱与恐惧交织的光芒。她猛地一推凌雪,转身迎向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毁灭性能量。
凌雪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送向后方,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母亲纤细却坚定的背影被刺目的冰蓝色光芒吞噬,以及……高空中一个模糊不清、散发着无尽寒意与威严的身影。
她坠入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寒意让她窒息。手中的玉簪忽然变得滚烫,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强行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冰冷与灼热在她体内疯狂交战,保护着她,也撕裂着她。她最后的感觉是沉入无尽的黑暗,以及母亲那句“活下去”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十年。
散修界的十年,是将镜湖旁那个有些清冷却也柔软的少女,磨砺成一把藏锋于鞘的利刃。
凌雪辗转于各个荒僻的坊市和险地,接取最危险的任务,换取微薄的修炼资源。她的修为在生死搏杀中稳步提升,但更让她在意的是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力量。
那是在灭门之夜后莫名出现的灵力,极寒,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生机,施展冰系术法时威力奇大,却总在她情绪激动时流露出一种近乎毁灭的气息。这让她恐惧——这力量,像极了那个毁灭她一切的仇人。
她疯狂地搜集一切关于那夜的信息。镜湖凌氏被灭,满门皆殁,据传是因一件家族秘宝“溯影镜”招致灾祸。现场残留的术法痕迹,指向一种极其霸道阴寒的冰系绝学。而将此类功法修炼至巅峰的,在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最终,所有线索都汇聚向一个名字,一个如同云端烈日般耀眼、又如同万载玄冰般令人敬畏的名字——九霄宗,玄璃仙尊。
那是她无法企及的高度。天下第一仙门的长老,修为深不可测,地位尊崇无比。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如何撼动?
仇恨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燃料,却也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眼神中的清冷逐渐被冰封的执拗取代。她需要机会,一个能接近那座高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