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汉城,景福宫。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朝鲜国王李怿坐在他的宝座上,手心里全是汗。
阶下,那个来自大明天朝的使者,一身月白飞鱼服,俊美得不似凡人。
他叫雨化田。
从他进殿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可他越是这样,李怿心里就越是发毛。
“上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贵国皇帝的旨意,寡人已经明了。”
“只是……只是这发兵之事,非同小可。”
他搓着手,小心翼翼组织着措辞。
“我国兵力微弱,粮草短缺,仓促出兵,恐怕……恐怕会误了天朝的大事啊。”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朝鲜官服的大臣出列附和。
“我王所言极是!依臣之见,不如先派遣使者,去建州斡旋一二,以彰我朝鲜和平之邦的仁义。”
这名大臣叫朴元宗,是朝中的领议政,素来主张对女真怀柔。
“是啊是啊,朴大人说的对。”
又有两名大臣跟着帮腔。
雨化田终于动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
众人只看到一道白影闪过。
“锵!”
一声轻鸣。
朴元宗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殿中央。
脖腔里的血,喷了旁边的同僚一身。
大殿里炸开了锅。
“有刺客!”
“护驾!”
殿前的侍卫们拔出刀,却没人敢上前。
雨化田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刀身依旧光洁如新。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尸体。
他的动作没有停下。
刀光再次亮起,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另外两个帮腔的大臣,捂着自己的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三具无头尸体,躺在冰冷的宫殿地面上。
雨化田还刀入鞘。
“噌”的一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他抬起头,看向宝座上已经面无人色的李怿。
“咱家,是来传旨的,不是来听你们商量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上的意思是,十日之内,朝鲜大军必须向西,踏平建州女真东部的所有部落。”
“十日后,咱家若是看不到朝鲜的兵马,那大明的兵马,就会来帮你们看。”
李怿浑身一抖,从王座上滑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
“遵……遵旨!”
“寡人遵旨!寡人这就下令,倾全国之兵,为天朝效力!”
他对着雨化田的方向,重重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与此同时。
建州卫城下。
喊杀声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
城墙被熏得漆黑,箭垛被打得残破不全。
守备副将拄陈东着一柄断刀,半跪在城头。
他的左臂被一支羽箭贯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几处。
总兵和都指挥使,都在前天的战斗中战死了。
现在,他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
“炮呢!老子的红夷大炮呢!”
他用沙哑的嗓子嘶吼。
“将军……火药……火药不多了。”一个炮手哭丧着脸跑过来。
陈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不多了,就给老子省着点用!”
“瞄准了再打!给老子轰他娘的建奴帅旗!”
“是!”
城外,黑压压的建州女真联军,如同潮水一般,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简陋的攻城梯搭上墙头,无数辫子兵嚎叫着向上爬。
“放箭!滚石!都给老子砸下去!”
陈东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奋力扔下城墙,砸翻了一个刚刚露头的女真兵。
他环顾四周。
身边能站着的弟兄,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城墙上的守军,用刀,用枪,用牙齿,用身体,阻挡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一刀砍中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没有后退,而是死死抱住面前的敌人,嘶吼着一同坠下城楼。
陈东的眼眶红了。
他知道,建州卫守不住了。
援军,根本没有援军。
辽东糜烂,朝廷自顾不暇,谁还会记得他们这支孤军。
但他不能退。
身后,就是辽阳,是大明的疆土。
他看着远处那杆飘扬的建州大纛,一股血气涌上头顶。
“弟兄们!”
陈东举起断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杀!”
残存的明军将士,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从地平线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让大地都在颤动。
城外的女真联军也听到了,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滞,纷纷回头张望。
是新的敌人?
陈东的心沉到了谷底。
可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那是大明的旗帜!
日月山河旗,龙虎走兽旗,还有那杆写着“王”字的帅旗!
数不清的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卷起漫天烟尘。
无数的步卒,组成严整的方阵,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
“援军……”
陈东喃喃自语,嘴唇哆嗦着。
“是援军!是朝廷的援军!”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城墙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绝处逢生!
王守仁身披重甲,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之上,遥望着那座饱经战火的城池。
他看见了城头那面虽已残破,却依旧飘扬的大明军旗。
他看见了那些衣甲破碎,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不倒的身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的胸中激荡。
这就是大明的军人。
王守仁拔出腰间的佩剑,剑指苍天。
他的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三千营将士听令!”
“建州卫的弟兄们,为我大明流尽了血!”
“今日,我王守仁在此立誓!”
“必叫建奴,血债血偿!”
城墙上,陈东听到了这句话。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断刀插在城砖的缝隙里,挣扎着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