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诏狱。
一个被捆在刑架上的东厂番子,已经没了人样,浑身是血,进气多于出气。
“说,还是不说?”
雨化田的声音很轻。
那番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吐出一口血沫,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被撬开了嘴,但肚子里确实没什么干货。
“咱家,没有那么多耐心。”
他站起身,走到番子面前,用剑尖抬起对方的下巴。
“你不知道上线是谁,总该知道些别的。”
“比如,你们东厂最近,在查什么案子?见了什么人?”
那番子拼命摇头,眼神里全是恐惧。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他转身走回椅子旁。
“拖出去,处理干净。”
旁边一个西厂档头上前:“督主,这……这是东厂的人,就这么杀了,曹正淳那边……”
雨化田坐回椅子里,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
“曹正淳?”
“他的人,死在西厂,是他的无能。”
“陛下只给了咱家三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
“咱家没空陪他玩官场游戏。”
他挥了挥手。
“下一个。”
两个番子将那半死的人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归于死寂。
……
东厂。
“砰!”
曹正淳一掌拍碎了身边的花梨木茶几。
“雨!化!田!”
他肥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声音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他敢!他怎么敢!”
一个东厂千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督主,西厂那边把咱们的人给……给杀了。还传话过来,说剩下的十九个,要是再问不出东西,就一个个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曹正淳在原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猪。
在自己的地盘被雨化田打了脸,现在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
这要是传出去,他东厂提督的脸面,往哪儿搁?
“督主,咱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西厂那帮疯子什么都干的出来。”
“等?”曹正淳停下脚步,脸上肥肉抽动。“咱家什么时候等过!”
他眼珠一转,一抹阴狠闪过。
“雨化田想查案立功,咱家偏不让他如愿!”
他转向另一个心腹。
“去,把我们安插在京城所有暗桩都给咱家发动起来!”
“告诉他们,什么生意都先停下,给咱家查!查那个被烧死的商人,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查岭南来的蛇毒!”
“雨化田有圣旨在手,可以封城抓人。咱家,有这京城里无孔不入的眼睛和耳朵!”
“咱家要抢在他前面,把案子破了!”
“是!”
不到半天。
一份加急密报,送到了曹正淳的案头。
“白莲教?”
密报上写着,那个被灭口的商人,近期曾秘密接触过几个形迹可疑的外地人,那些人的接头暗号,与销声匿迹多年的白莲教,有所关联。
曹正淳的呼吸急促起来。
谋刺天子,还牵扯到前朝余孽。
这案子,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捏着那份密报,做出了一个决定。
“备轿,咱家要面圣!”
……
养心殿。
朱厚照正在用午膳,今天的菜品,每一道都经过了三重复查,银针试毒,太监试吃,最后才送到他的面前。
繁琐,但必要。
“宣,东厂提督曹正淳,觐见。”
曹正淳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殿中,噗通一声跪倒。
“奴才曹正淳,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朱厚照放下筷子。“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回陛下!”曹正淳从袖中掏出那份密报,高高举过头顶。“关于御膳房投毒一案,奴才……查到了一些线索!”
旁边的太监接过密报,呈给朱厚照。
朱厚照展开一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莲教余孽?”
“千真万确!”曹正淳言之凿凿。“奴才的东厂番子查到,此案的背后,有白莲教的影子。这帮乱臣贼子,亡我大明之心不死,竟敢将毒手伸进紫禁城!”
朱厚照把密报丢在桌上。
“雨化田查了整整一天,连根毛都没查出来,你倒是有本事。”
曹正淳心里一喜,头垂得更低:“为陛下分忧,是奴才的本分。西厂刚刚成立,雨督主管事严苛,但论起在京城的根基和眼线,还是我们东厂……更胜一筹。”
他这是在告雨化田的状,也是在表自己的功。
朱厚照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这么说,你知道凶手在哪儿了?”
“这……奴才只查到白莲教这条线,具体是何人所为,还需时间深挖。”
他看向殿外。
“朕不管你们是东厂还是西厂,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
“朕要看到白莲教在京城的老巢,被连根拔起。”
“朕要看到所有参与此事的人,跪在这里!”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是太祖皇帝的佩剑。
朱厚照伸手,将剑取下。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四射。
“告诉雨化田,也告诉你自己。”
朱厚照手持帝剑,声音不大,却让曹正淳浑身冰冷。
“办不好,你们俩,就提着自己的头,来见朕。”
曹正淳的身体,抖如筛糠。
“奴才……遵旨!”
……
一时间,京城的天,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西厂封城,还只是让百姓感到紧张。
那么现在,东西两厂同时出动,就是彻头彻尾的恐怖。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番子。
他们闯入民宅,盘问商铺,稍有不从,或是回答得慢了,就是一顿拳脚,然后锁拿带走。
一队东厂番子刚从一条巷子呼啸而过,另一队西厂的人就紧跟着冲了进去,两拨人碰了面,连招呼都不打,各自办案,却又像是在暗中较劲。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店铺关门,百姓闭户。
白日里,街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洪钟,看着窗外肃杀的景象,忧心忡忡。
“老爷,您就别管了。”他的夫人端来一碗参茶。“这是厂卫的事情,咱们刑部,插不上手啊。”
洪钟叹了口气。
“妇人之见。”
“厂卫办案,不讲究证据,只讲究效率。这么搞下去,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陛下才刚登基,若是开了这个滥用酷刑的头,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夫人急了:“可您能怎么办?那是陛下默许的!您现在去劝,不是触陛下的霉头吗。”
洪钟放下茶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
“为官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有些话,别人不敢说,我必须说。”
他推开房门,对着门外的长随吩咐。
“备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