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远。刚出社会那会儿,他还不到十六岁,身无分文,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在城市边缘流浪挣扎。也就是在那段灰头土脸的日子里,他认识了同样落魄的王彦华。
那时的王彦华瘦得像根豆芽菜,总是受其他流浪孩子的欺负。阿明看不过去,帮了他几次,自己偶尔讨到点多余的吃的,也会分他一口。半大的少年,在那看不到头的困顿里,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却被王彦华牢牢记在了心里,甚至曾很认真地放下话,“明哥,以后我要是发达了,肯定报答你。”
阿明当时只当是孩子气的玩笑,并没放在心上。后来,那片区域的流浪孩子被相关部门清理遣送,两人就此失散,断了联系。
直到六年后,阿明在一家酒店的后厨当配菜工,整日与油烟为伍。某天晚上下班后,他无意间撞见一伙人在后巷纠缠。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精悍,手段狠厉,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冲突。
那人转过头来时,阿明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双依稀熟悉的眉眼间,认出了这就是当年那个瘦弱的“豆芽菜”。彼时的王彦华,已经成了酒吧看场子的打手,眉宇间尽是江湖戾气。
用王彦华后来自己的话说,总结那失散的六年,就是,“从被遣送的老家跑出来,一路摸爬滚打,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干过,最后发现还是拳头硬最好使,就打出来了。”
王彦华听了阿明的话,只是轻笑一声,又给他续上一杯茶,这次阿明没再牛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两清?”王彦华抬眼看她,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认真,“明哥,有些情分,是清不了的。当年要不是你分我那半个馒头,带我挤在桥洞下躲过那场冻雨,我王彦华可能早就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是,后来我帮你摆平了晓夏前夫那摊烂事,你觉得扯平了。但在我这儿,没有。我王彦华混到今天,靠的就是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阿明沉默着。他知道王彦华的脾气,固执,认死理。
王彦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不是让你去打打杀杀,是正经营生。酒店干干净净开门做生意,但后厨那块,没个自己人镇着,不行。下面的人耍滑头、吃回扣、手艺不精得罪客人…这些事,比道上那些明刀明枪还烦人。我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而且真有本事的人。”
他指了指阿明,“你,就是最好的人选。工资按行政总厨的最高标准开,你只需要帮我三个月,把规矩立起来,带出个样子就行。怎么样,明哥?就当再帮兄弟一次。”
阿明看着眼前西装革履、却依旧透着江湖气的王彦华,脑海中闪过的是多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
他清楚,王彦华虽然开始做正经生意,但思维和手段难免还带着过去的影子,这家新酒店,或许就是他真正尝试“洗白上岸”的关键一步。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法彻底拒绝。
“三个月,”阿明伸出三根手指,强调道,“就三个月。规矩我帮你立,人我帮你带。但说好,我只管后厨,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别找我。还有,”他盯着王彦华的眼睛,“既然想做正行,就彻底按规矩来,别再把以前那套带到酒店里。不然,我立马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