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宗宗主云鹤真人,一夜未眠。
住在太初圣地安排的贵宾精舍内,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白日里那如同天威般的呵斥声,以及李御风那讳莫如深又隐含敬畏的态度。
那位神秘前辈,究竟是何等境界?一声呵斥,竟能让他这圣主级强者圣力凝滞,心生渺小之感!太初圣地有此依仗,日后在这片地域,还有谁敢撄其锋芒?
好奇、敬畏、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向往,如同蚂蚁般啃噬着他的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次日清晨,云鹤真人再也按捺不住,寻了个由头,独自一人求见李御风。
李御风似乎早有所料,在一间偏殿接待了他。
寒暄片刻,云鹤真人便迫不及待地引入正题,姿态放得极低:“李圣主,昨日……是我等孟浪了,惊扰了贵宗前辈清修,实在惭愧。不知……不知可否方便,由李某亲自向前辈赔个罪?”
李御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暗叹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放下茶盏,李御风面露难色:“云鹤宗主,非是李某不愿引荐。实在是……前辈他性情淡泊,不喜见客,尤其不喜被人打扰。昨日之事,前辈未曾真正降罪,已是万幸。若再前去叨扰,只怕……”
云鹤真人连忙道:“李某绝无他意!只是心中愧疚难安,若不能当面致歉,实在道心难稳。哪怕只是在院外磕个头,也是好的!还请圣主通融!”他语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李御风沉吟良久。碧云宗毕竟是友邻,彻底拒绝也不太好。再者,让云鹤真人亲眼见识一下前辈的“不凡”,或许更能绝了他某些心思。
“也罢。”李御风终于松口,“我可以带宗主前去杂役院外,但能否见到前辈,前辈是否理会,皆看机缘。而且,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还望宗主……”
“李某以道心起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外传半分!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云鹤真人立刻发誓,神情肃然。
李御风点点头,这才起身,引着云鹤真人,朝着那处如今在太初圣地高层心中已如同“禁地中的禁地”的杂役院走去。
越靠近杂役院,云鹤真人心中的惊异越甚。此地的灵气并非格外浓郁,反而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平和,呼吸之间,圣魂竟有种被洗涤的舒畅感。院角那株老柳树,碧翠莹莹,道韵天成,一看就绝非凡物!
他愈发小心翼翼,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朝圣。
两人在院外三丈处停下。院门敞开着,可以看到段弋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前放着那个破木桶,手里拿着那块著名抹布,正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把生锈的锄头。
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仿佛在打磨一件绝世神兵。
云鹤真人愣住了,疑惑地看向李御风。这就是……那位前辈?这画面跟他想象的仙风道骨、威严无匹的高人形象,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李御风面不改色,微微摇头,示意他静观。
就在这时,段弋似乎擦完了锄头,随手将抹布扔回桶里,发出“哐当”一声。他拿起锄头对着阳光看了看,似乎不满意,嘀咕道:“锈得厉害,光擦不行,得泡一泡。”
说着,他起身走进杂役房,片刻后,端着一个粗陶大碗走了出来。碗里盛着大半碗清澈见底的液体,像是清水。
他将那生锈的锄头刃口部分,浸入了碗中。
然后,就将其随意放在地上,自己又坐回马扎,似乎打算等它泡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刚刚发现院外的两人,抬起头,目光平淡地扫了过来。
李御风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李御风,拜见前辈。”同时悄悄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云鹤真人。
云鹤真人一个激灵,赶紧压下心中的荒谬感,跟着深深躬身:“碧云宗李云鹤,拜见前辈!昨日门下喧哗,惊扰前辈清修,特来请罪!”
段弋的目光在云鹤真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知道了。没事就走吧。”
语气平淡,带着明显的送客之意。
云鹤真人心中焦急,好不容易见到真人,岂能就这么走了?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放在地上的那个粗陶大碗和泡着的锄头,急中生智,连忙找话题道:“前辈这锄头……可是件古物?需得以灵液浸泡养护?晚辈宗门内或许有些除锈灵丹……”
段弋瞥了一眼那碗,随口道:“哦,不用。就是点隔夜茶,泡一下就行。”
隔……隔夜茶?云鹤真人嘴角一抽,用隔夜茶除锈?这……
他下意识地凝神看向那碗所谓的“隔夜茶”。
这一看,却让他浑身猛地一震,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碗中清澈的液体,哪里是什么隔夜茶!在他圣主级的感知中,那分明是……是无数大道符文凝聚成的液态精华!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其品阶之高,他根本无法理解!只是稍微感知,他的圣魂就忍不住颤抖哀鸣,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用这等无上神物……泡一把生锈的锄头?!!
云鹤真人只觉得头皮炸开,三观遭受了毁灭性的冲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李御风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又来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他第一次见那“刷锅水”时,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
段弋看着云鹤真人那副呆若木鸡、仿佛见了鬼的样子,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他有点碍眼。他顺手拿起旁边窗台上另一个喝水的、同样是粗陶质地、边缘还有缺口的破杯子,走到那大碗旁,舀了半杯那“隔夜茶”,递向云鹤真人。
“站着干嘛?” “喏,请你喝杯茶,喝完没事就走吧,别耽误我干活。”
看着递到面前那半杯“大道精华”,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让他圣魂都要崩解的恐怖能量,云鹤真人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前……前辈!使不得!使不得!晚辈……晚辈无福消受!晚辈……晚辈喝不下!真的喝不下!”
开什么玩笑!这茶喝下去,他怕是当场就要被那磅礴的能量撑得爆体而亡!形神俱灭!
段弋看着他吓得快晕过去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收回杯子,自己仰头“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净,还咂咂嘴:“不喝拉倒。正好渴了。”
云鹤真人:“!!!”
李御风:“!!!”(虽然见过一次,但还是好震撼!)
喝完茶,段弋随手将破杯子扔回窗台,对着两人挥挥手,像是赶苍蝇:“行了,茶也喝了,罪也请了,赶紧走赶紧走。”
云鹤真人此刻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和打探的心思,对着段弋几乎是九十度鞠躬,语无伦次道:“多……多谢前辈……赐茶!晚辈……晚辈告辞!晚辈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仿佛身后有洪荒凶兽在追赶。
李御风也连忙告退,快步跟上。
直到远离杂役院,云鹤真人才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剧烈喘息,脸色依旧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后怕。
李御风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云鹤宗主,现在……你明白了吧?”
云鹤真人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颤抖:“明……明白了……多谢李圣主……今日……今日真是……”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种冲击力,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李御风意味深长地道:“明白就好。前辈之事,还望宗主……”
“守口如瓶!李某定然守口如瓶!”云鹤真人立刻发誓,随即又心有余悸地小声问道:“李圣主,贵宗前辈……平日……平日都如此……如此……”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李御风仰望天空,一脸高深莫测,实则内心吐槽:这才哪到哪?你还没见过他拿源胚当镇纸,拿无上神根当肥料坑呢!
“前辈的境界,非我等所能揣度。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云鹤真人默然,心中只剩下一片无尽的敬畏和一个坚定的念头:太初圣地,万万不可得罪!碧云宗日后,定要以太初马首是瞻!
杂役院内,段弋看着两人仓皇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请喝茶都不喝,现在的年轻人,真难伺候。” “不过这隔夜茶味道好像淡了点,下次得泡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