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铁锈硌着手心,每一次向上攀爬都牵扯着左腿撕裂般的剧痛。
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几乎全凭意志力和伊恩在下方时不时的托举向上挪动。
头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脚下是那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死亡光束轰击驳岸的巨响、巨石崩塌的轰鸣、以及那支亡灵舰队发出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与尖啸。
碎石子不断从上方落下,砸在头上、肩上。
我们爬过的铁梯部分也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从岩壁上脱落。
“快!林!再快些!”
伊恩在下面急促地催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显然刚才为了保护我硬扛那下砸击伤得不轻。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我的手指摸到了铁梯的顶端——它不是通向某个出口,而是连接着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砖石管道口。
一股陈腐、带着霉味和老鼠粪便气息的空气从里面涌出。
“到头了!有个管道!”我哑声喊道,用尽最后力气攀上去,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管道内部狭窄而肮脏,但我此刻只觉得它无比可爱。
伊恩也紧随其后爬了上来,几乎是摔进管道里的。
我们两人瘫在冰冷的、满是污秽的管道中,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着下方传来的、渐渐远去的恐怖声响。
暂时……安全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混合着伤口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黑暗中,我能听到伊恩同样粗重而颤抖的呼吸声。
“妈的……刚才那……那他妈到底是什么……”伊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后怕,
“一支……幽灵舰队?藏在敦刻尔克的地底下?”
“应该是诡异……”我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干得发疼
“基于这座城市海战和沉船记忆的……更大规模的诡异。
那个轰鸣声……就是在催化这些东西。”
我说出了我们共同的猜测,声音因恐惧而发涩。
伊恩沉默了片刻,然后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砖石,发出沉闷的响声:
“狗娘养的希特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召唤一支亡灵舰队来封锁海峡吗?!”
“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为了开茶话会。”
我靠着冰冷的管壁,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我们必须把消息送出去。告诉丘吉尔,告诉盟军高层,德国人搞的不仅仅是坦克和飞机!他们是在玩火!焚烧整个现实世界的火!”
“证据呢?”伊恩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凭我们两个伤兵的证词?还有这个破本子上的鬼画符?”
他拍了拍贴身口袋,“他们会把我们当成被炮震傻了的疯子。”
“所以不能只靠说。”我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锐利起来,尽管无人看见
“我们需要更确凿的东西。一份他们的研究计划?”
活下去,逃离敦刻尔克,这个目标从未改变,但此刻被赋予了更沉重、更明确的意义:我们必须带着足以让世界警醒的证据冲出去!
否则,就算我们侥幸逃回英国,也可能只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漫长、更无法言说的噩梦的前奏。
“好吧,一个新兵蛋子,还有工兵伊恩,我们现在成了专门给纳粹巫师找麻烦的小队了?这差事可真他妈的‘荣耀’。”
他嘴上抱怨着,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被激起的、不服输的狠劲,“首先,我们得从这条他妈的老鼠洞里出去。”
我们稍事休息,处理了一下新增的擦伤
然后开始沿着这条狭窄的管道匍匐前进。
管道似乎是一些废弃的市政管线或者古老的排污道,异常难行,到处是淤积的污物和塌陷处,我们只能艰难地绕行或清理。
伊恩的工兵技能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他能通过敲击声判断管道结构的稳固程度,选择相对安全的路线。
而我则凭借对城市历史布局的模糊记忆,大致判断着前进的方向——
我们需要向着海岸线移动,寻找任何可能通往外界、或者能避开主要“活性区”的路径。
管道内空气污浊,黑暗中只有我们沉重的呼吸和爬行时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和水流声。
“有出口!”伊恩低声道,加快了速度。
我们爬向光线的来源,那是一个锈蚀的铁栅栏,外面似乎是一条稍微宽敞些的下水道主干道,浑浊的水流缓缓流淌,光线来自远处某个出口或缝隙。
伊恩用工兵钳小心地撬开锈蚀的栅栏插销,我们先后钻了出去,重新站在齐膝深的污水中。
虽然气味难闻,但空间开阔了许多,让我们终于能直起一点腰。
这里似乎是敦刻尔克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但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
墙壁上同样能看到一些暗淡的、仿佛处于休眠状态的暗红色锈迹,但规模远比酒窖和那个恐怖航道小得多。
我们不敢大意,蹚着水,小心翼翼地沿着水流方向前进。
伊恩在前方探路,警惕着每一个岔口和阴影。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安静,同时迅速关闭了刚才用来照明的小手电。
黑暗中,我们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
前方拐角处,传来了清晰的……德语对话声!而且越来越近!
我们立刻屏住呼吸,紧紧贴附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样本活性再次异常飙升!这片土地本身就是最强的催化剂!”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颤抖。
“闭嘴,恩斯特!专注任务!”另一个更冷静、更权威的声音呵斥道
“波动源确认在第七区段附近,可能是新的自发形成点,也可能是那些老鼠一样的残兵触动了什么。
我们必须赶在它稳定前进行标记和采样,交给后续处理小组。”
“是,少尉先生。但……这里的诡异越来越强了,我们的人昨天在B-12通道损失了三个……”
“那是他们不够谨慎!记住规避法则:强光、高频噪音、流动的水域都能暂时干扰它们。
更重要的是,不要暴露强烈的恐惧情绪,那会像鲜血吸引鲨鱼一样吸引它们!动作快!”
脚步声和对话声正朝着我们藏身的这条水道而来!
我和伊恩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机会!
是纳粹的人!他们竟然也深入地下了!
他们在监测诡异!还透露了更多关于诡异的特性!
更重要的是——他们人似乎不多!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似乎被那个所谓的诡异波动源吸引了!
不能放过他们!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我的大脑。他们是移动的情库!
是活生生的证据!抓住他们,或者……至少拿到他们身上的东西!
伊恩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他无声地对我比划了几个手势——
那是英军通用的战术手语:敌二。一前一后。接近中伏击。
他指了指水道上方一处凹陷的、可以用来藏身的检修平台,又指了指水下。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我腿脚不便,负责在上方制造动静吸引注意力。
他水性好,潜入水下,进行突袭!
我们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我咬着牙,忍着剧痛,在伊恩的托举下,艰难地爬上了那个狭窄的检修平台,缩进阴影里。
伊恩则深吸一口气,无声地潜入浑浊的污水中,消失不见。
我紧紧握着那根救命的钢筋拐杖,手心全是冷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划破了黑暗。
两个穿着独特灰色野战服、戴着有骷髅标志头盔的德国兵出现了。
走在前面的士兵端着一把MP40冲锋枪,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后面那个军官模样的人,则拿着一个奇怪的、不断发出微弱蜂鸣声和闪烁着绿光的仪器,正在低头查看。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检修平台上,将旁边一块松动的砖石推了下去!
噗通!砖石砸入水中,发出不小的声响。
“什么声音?”前面的士兵立刻调转枪口,指向声音来源,手电光也扫了过来。
就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
哗啦!
他身旁的水面猛地破开!伊恩如同水鬼般猛地窜出,一只手死死攥住士兵持枪的手腕向上猛抬
另一只手中的工兵钳带着全部的力量,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砰! 一声闷响。
那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下去,MP40脱手落入水中。
后面的军官大惊失色,立刻扔掉仪器去掏腰间的手枪!
但我的钢筋拐杖也到了!
我从平台上居高临下,用尽全身力气,将钢筋狠狠投掷下去,砸向他的手臂!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军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枪掉进水里,他捂着自己诡异弯曲的手臂踉跄后退。
伊恩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胃部,让他瞬间窒息弯腰,随即又是一记凶狠的膝撞撞在他的下巴上!
军官翻着白眼,一声不吭地晕倒在水里。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近乎无声。
我瘫在平台上,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疼痛,一半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的虚脱。
伊恩喘着粗气,迅速将两个昏迷的德国兵拖到墙边,用他们的皮带和鞋带捆结实,又撕下布条塞住了他们的嘴。
他检查了一下那个被工兵钳砸中的士兵,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家伙……可能活不成了。”他低声道,“可惜不能问出点什么。”
他没再多说,迅速开始搜查两人身上的物品。
除了常规武器弹药,他从那个军官身上找到了一个厚厚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笔记本,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特殊合金打造的、密封的金属管
上面刻着遗产研究会的符文和“锈样本 - 高活性的警告字样。
而我,则艰难地爬下来,捡起了那个掉在水里的奇怪仪器。
它还在发出蜂鸣,屏幕上的绿光不稳定地闪烁着,指向我们来时的方向——
那个幽灵舰队所在的航道。
“收获……巨大。”伊恩看着这些战利品,尤其是那个密封的金属管和笔记本,眼神灼热
“这些东西……足够让伦敦那帮老爷们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但我们没有时间细看。远处的水道中,似乎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和德语询问声——
刚才的短暂搏斗可能还是引起了注意。
“走!”伊恩将笔记本和金属管小心翼翼收好,扶起我,捡起那支MP40,我们再次蹚入污水,向着黑暗的前方,加快了脚步。
我知道,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危险,但我们的手中,第一次握住了能撕开迷雾、揭露真相的钥匙。
我们必须活下去,把它带回去。这,就是我们此刻最清晰、最坚定的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