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契辰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废铁，在极致的高温与痛苦的锻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强行维持的链接像一条过载的电缆，疯狂燃烧着他自身的精神力，将其转化为供养那片废墟中微弱白光的养料。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颅内尖锐的刺痛和灵魂被撕扯的颤栗。
他能“看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正在平台上不受控制地痉挛，监护器发出连成一片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尖锐警报。鲜血从他紧咬的牙关、鼻腔甚至耳孔中渗出，染红了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平台。 technicians 和凯勒博士的身影在玻璃墙外焦急地晃动，他们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但他不在乎。
他的全部意志，都死死锚定在意识彼端那片焦黑的废墟上，锚定在那个抱着膝盖、周身笼罩在微光中的脆弱身影上。
“汐梦…看着我…”他的意识在她周围盘旋，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的飞蛾，努力传递着破碎的念头，“别放弃…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林汐梦似乎能感知到他那痛苦而执着的存在。她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虚空，那眼神里的悲伤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走…”她的意识传递出微弱却清晰的抗拒，“…快走…” “…这里…不好…” “…你会…消失的…”
她甚至试图驱散他，那层微弱的白光剧烈地闪烁起来，变得不稳定。
“不！”苏契辰的意识发出更加激烈的波动，近乎咆哮，“我不走！要消失就一起消失！没有你的世界，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他非但没有撤离，反而更加疯狂地压榨着自己即将枯竭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加固着那条摇摇欲坠的链接通道，将更多的“自己”输送过去，哪怕那意味着加速自身的崩溃！
现实的机房里，警报声已经变得凄厉！代表苏契辰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全面飙红，多项指标突破安全阈值，甚至开始出现器官衰竭的早期征兆！
“强行中断！立刻中断链接！”凯勒博士终于失去了冷静，厉声下令！他意识到这不是实验，这是一场正在发生的自杀！
“不行！链接深度过载！强行中断可能导致双方意识场瞬间崩解！风险更大！”技术人员惊恐地反馈。
“注射强心剂！最大剂量镇静！物理降温！快！”凯勒咆哮着，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他第一次对这个“实验品”产生了一丝超出学术范围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强效药物注入苏契辰的血管，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引起他身体更剧烈的、本能的抽搐，无法将他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意识泥潭中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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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内外交困、濒临彻底毁灭的边缘——
异变，再次发生。
或许是苏契辰那不顾一切的、自我毁灭式的能量灌注，达到了某种奇异的临界点；或许是林汐梦最后那一点核心意识，在感知到他同生共死的决绝后，产生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共鸣…
那片焦黑的意识废墟，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以林汐梦为中心，那层微弱到极致的洁白光芒，不再是明灭不定地闪烁，而是开始…旋转。
非常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光芒旋转中，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碎屑，如同被引力吸引的星尘，开始从四面八方焦黑的虚空中析出，向着那旋转的光晕汇聚。
那些光屑…苏契辰的意识触碰到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
· …一幅用稚嫩笔触画出的、色彩斑斓的全家福…
· …大学录取通知书上，墨水的清香…
· …第一次卖出画作时，指尖颤抖的喜悦…
· …和周薇挤在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时，那一点暖意…
· …初遇时，他设计作品带给她的、那种击中灵魂的战栗…
· …梦境最初，星光洒落海面时，那纯粹到令人落泪的美好和安心…
这些…这些都是被她深埋在最底层、几乎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彻底掩埋的…美好的碎片！
是构成“林汐梦”这个存在最本质的、最温暖的基石！
它们没有被彻底摧毁！它们只是散落了，被掩埋了！
而现在，在苏契辰以自身为柴、燃起的近乎疯狂的执着之火的照耀下，它们正被一点点地…吸引，汇聚！
旋转的微光渐渐变得凝实，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随时会熄灭。林汐梦抱膝的身影，在那汇聚的温暖光屑中，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一点点。她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些汇聚而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光点，空洞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茫然的波动。
苏契辰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淹没！尽管他自身已经濒临极限，痛苦如同潮水般要将他吞噬，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
有用！他的疯狂是有用的！
“汐梦！看到了吗？！它们还在！你还在！”他努力传递着鼓励的念头，更加不顾一切地维系着链接，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现实的机房里，凯勒博士和技术人员们也震惊地看着主屏幕！
代表林汐梦意识核心稳定性的数据，竟然出现了奇迹般的、小幅度的回升！虽然依旧远低于正常值，但不再是单向的衰减！而那片意识场的能量读数，也出现了极其罕见的有序波动！
“这…这怎么可能…”凯勒博士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现有的所有理论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科学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奇迹？
然而，奇迹的代价，是苏契辰这边更加触目惊心的生命指标暴跌！他是在用自己实实在在的生命力，换取对方意识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不知能否持续的好转！
“苏先生！你必须停止！你的身体撑不住了！”凯勒对着通讯器大喊，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但苏契辰已经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那片废墟中正在缓慢汇聚的微光，和那个身影。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层旋转的光芒，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吸力。
不是排斥，不是抗拒，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迟疑的…接纳。
仿佛她破碎的核心，终于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
希望，如同绝境中生出的一株嫩芽，脆弱却顽强。
但命运的残酷，似乎总喜欢在人看到一丝微光时，给予最沉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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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契辰不顾一切地燃烧，林汐梦的意识碎片开始微弱汇聚的同时——
遥远的国内。
苏氏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苏炳天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听着下属的汇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他的面前，放着一叠厚厚的照片和报告——赫然是苏契辰在机场、在前往瑞士的飞机舷梯、甚至在那家阿尔卑斯山深处神秘机构门口被长焦镜头捕捉到的画面！尽管他做了伪装和保密措施，但在苏家庞大的能量面前，这些遮掩显得苍白无力。
更有一份来自“热心人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秦昊）的匿名邮件，详细“揭露”了苏契辰近期“为情所困”、“精神失常”，甚至动用公司资源为其“神秘女友”进行“非法境外医疗”的“内幕”。
“董事会那边压力很大，几位元老非常不满，认为契辰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声誉和利益…” “叶家那边也传来了询问，语气…很不高兴…” “股价已经开始出现异常波动，有不明资金在暗中吸纳…” “而且…我们查到，契辰少爷调用的资金流…数额巨大，且流向极其隐蔽，最终指向瑞士几家高度保密、风评暧昧的科研机构…涉及领域甚至包括…意识研究和…生命延续…”
汇报者的声音越来越低，冷汗浸湿了后背。
苏炳天的脸色，随着汇报，一点点沉下去，最终变得铁青。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下。
他原本以为侄子只是一时糊涂，被女人迷了心窍，闹一阵也就罢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苏契辰竟然会疯狂到这个地步！不仅抛下一切，甚至可能卷入了某些危险的、游走在伦理和法律边缘的领域！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这不再是风流韵事，这是足以将整个苏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疯狂和愚蠢！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立刻准备飞机！”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亲自去瑞士！” “通知我们在欧洲的所有人脉和资源！” “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联系‘黑水’的人，让他们准备一个‘医疗评估’小组，跟我一起出发。”
“医疗评估”小组。在场的心腹都明白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那是一个专门处理“棘手”问题、擅长让“精神病人”“安静”下来的特殊团队。
苏炳天这是要…来硬的了。他不能再任由苏契辰继续发疯下去，哪怕是用最极端的方式，也要把他从那个“祸水”身边拖回来，把这场可能焚毁一切的闹剧，彻底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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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
瑞士，那座隐藏在雪山深处的白色建筑外。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大门数公里外的雪松林深处。车内，秦昊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通过特殊渠道截获的、模糊不清的机构内部监控画面（他花了天文数字的代价），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嫉妒、愤怒和变态兴奋的笑容。
画面上，正是苏契辰躺在平台上痛苦挣扎、以及玻璃墙后林汐梦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特写！
“啧啧啧…苏契辰啊苏契辰，你可真是个大情种啊…”秦昊舔了舔嘴唇，眼神阴鸷，“玩得可真够大的！意识研究？起死回生？哈哈…真是疯了！”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尤其是苏契辰！
他拿起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亲爱的苏董，您应该已经收到我的‘小礼物’了吧？”他笑得无比畅快，“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您那位好侄子，可是正在用你们苏家的钱，搞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呢…”
“…我？我当然愿意帮忙了！毕竟维护业界秩序，人人有责嘛…”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阴毒，“我这边还有点…更刺激的‘内幕消息’，关于那家机构的‘特殊研究项目’和可能涉及的…‘伦理问题’…我想，如果不小心泄露给几家‘热心’的国际媒体和医疗伦理委员会…那场面，一定很有趣，您说呢？”
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要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无法收场！他要让苏契辰身败名裂，让那个机构自身难保！让苏契辰所有的努力，都变成埋葬他自己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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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深处，白色的实验室里。
苏契辰对即将到来的、来自现实世界的风暴一无所知。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如同燃尽的篝火，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固执地温暖着那片废墟中缓缓旋转的微光。
林汐梦周身的白光又凝聚了一点点，那些温暖的光屑汇聚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少许。她甚至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松开了抱紧膝盖的手，向着虚空中苏契辰意识所在的方向，微微抬起了一点点指尖。
一个微弱的、带着试探的意念，如同蛛丝般，沿着那痛苦的链接，传递过来：
“…冷…” “…但…好像…有一点…点了…”
那意念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让苏契辰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璀璨的光亮！
她感觉到了！她真的感觉到了！
巨大的欣慰和无法言喻的爱意，如同最后的浪潮，席卷了他。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意识开始无法控制地涣散，现实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生命体征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刻——
“轰！！！！！！”
一声巨大的、来自现实世界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穿透了层层隔音，甚至隐约传入了这间深度屏蔽的实验室！！！
紧接着，整个建筑剧烈地摇晃起来！灯光疯狂闪烁！刺耳的消防警报和外部安保被强行突破的尖锐警报声，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实验室内的精密仪器屏幕集体黑屏或跳出乱码！维持生命的系统发出故障警告！
那根连接着两个濒死意识的、脆弱的链接通道，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物理冲击和能量干扰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无形的哀鸣——
啪！
彻底断裂了。
苏契辰的意识被猛地、粗暴地弹回现实！
“噗——！”他猛地从平台上弹起，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重重地栽倒在地。
玻璃墙后，林汐梦周身那刚刚开始缓慢旋转凝聚的微光，像是被瞬间掐断了电源，猛地黯淡下去，几乎彻底熄灭。所有刚刚回升的数据，断崖式暴跌，甚至比之前更加糟糕！
凯勒博士和技术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怎么回事？！” “外部遭到暴力入侵！安保系统被突破！” “备用电源启动中！生命维持系统切换备用模式！” “链接彻底中断！苏先生生命垂危！目标意识信号急剧衰减！”
混乱！彻底的混乱！
希望刚刚萌芽，就在瞬间被无情地碾碎。
现实冰冷的獠牙，以最粗暴、最残酷的方式，狠狠咬合下来。
通往救赎的道路，尚未真正开启，便已——
彻底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