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市的雨夜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味。
陈六合蹲在老旧武馆的门槛上,指尖摩挲着那把锈迹斑斑的腰刀。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纹路,只有层层叠叠的暗红色锈垢,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岁月啃噬留下的疤。
“锈刀……呵。”他嗤笑一声,随手将刀扔进墙角废铁堆里。那是爷爷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说是陈家祖传的玩意儿,能斩鬼破煞。可如今这年代,谁还信这个?武馆倒闭三年了,要不是穷得交不起房租,他早把这破屋子改成网吧。
雨声渐密,巷口传来脚步声。
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雨水溅起的声音规律得不像话。
陈六合抬起头。巷子尽头,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线条冷硬,嘴角紧抿。
“陈六合?”那人的声音低沉,穿透雨幕,清晰得吓人。
“打烊了,学拳明儿请早。”陈六合懒洋洋地摆手,心里却咯噔一下。这巷子又偏又破,陌生人很少来,更别提这种浑身冒着寒气的主。
“我不学拳。”那人走近几步,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灰翳,死气沉沉,却又藏着针尖般的锐利。“我来取东西。”
“取什么?我这除了废铜烂铁,就是欠条。”
“刀。”黑衣人的目光越过陈六合,精准地落在墙角那堆废铁上,“那把‘血锈’。”
陈六合心里那点懒散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他慢慢站直身体,挡在门前:“你谁啊?”
“名字不重要。”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抛了过来。陈六合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暗紫色,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触手瞬间,竟隐隐发烫。
“这是‘雷击木’,”黑衣人道,“你爷爷陈山河当年留下的债,该还了。”
陈六合捏着木牌,指尖的灼热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活物。“我爷爷死了十年了,有债也烂了。”他试图把木牌扔回去,却发现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面前,不足一米!雨声那么大,他竟没听到一点动静!
“债烂不了。”黑衣人声音更冷,“‘它们’要醒了。血锈是钥匙之一,交出来,你还能活。”
“我要是不交呢?”陈六合骨子里那点混不吝的劲儿被激了上来。他虽然穷,但不是吓大的。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他的手掌苍白瘦削,指尖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雨滴落在他掌心,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白烟。
“那就只能连你一起带走了。”
陈六合瞳孔骤缩。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化骨绵掌Plus版?
几乎是本能,他猛地向后蹿进武馆,反手就要拉上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木门。但黑衣人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一只脚已经卡进门缝,那只诡异的手直朝他脖颈抓来!
危急关头,陈六合什么都顾不上了,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那堆废铁。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把锈刀,想也没想就朝着那只手狠狠劈了过去!
“滚开!”
他根本没指望这把锈得快要断掉的刀能有什么用,纯粹是狗急跳墙。
然而——
“铿!”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预想中刀断的画面没有出现。那把锈刀劈在黑衣人青黑色的手掌上,竟然迸溅出一小溜刺眼的火星!仿佛砍中的不是血肉,而是坚铁!
黑衣人触电般缩回手,死寂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惊异。
陈六合也愣住了,傻傻地看着手里的刀。刀身上的红锈,在与那手掌接触的瞬间,似乎亮了一下,一种深沉的、暗红色的微光,一闪即逝。同时,他握刀的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比那雷击木牌更甚!
黑衣人退后一步,站在雨幕中,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白痕。
“果然……只有陈家的血,才能唤醒它。”他低声自语,再抬头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杀意。“看来,不能留你了。”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干什么的!”
一道手电光柱扫了过来,是附近派出所的老民警张叔巡逻路过。
黑衣人动作一顿,深深看了陈六合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
“血锈现世,风波将至。你躲不掉。”
说完,他转身融入雨幕,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六合握着那把突然变得滚烫的锈刀,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
张叔跑过来:“六子!没事吧?刚那人谁啊?找你麻烦的?”
陈六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刀。那暗红色的锈迹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掌心的灼热感顺着胳膊一路蔓延,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些破碎的、陌生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
熊熊燃烧的古老宅院……金铁交击的爆鸣……爷爷声嘶力竭的吼声……还有无数双在黑暗中睁开的、非人的冰冷眼眸……
“六子?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见鬼了?”张叔担心地推了他一把。
陈六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看着窗外无尽的夜雨,又看了看手中这把沉重、滚烫、仿佛活过来的锈刀。
也许……爷爷说的不是疯话。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些东西,从未远去。
债,真的烂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