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笔录做到后半夜。

来的几位同志脸色都很精彩,介于严肃办案和世界观重塑之间。我一口咬死就是看见大量野生动物非法聚集,领头的那个绿衣服男人行为诡异,可能非法驯养。至于保家仙、常仙、出马弟子…一概不知,纯属封建迷信。

他们拿着记录仪对着空荡荡但爪印密布、骚气冲天的院子拍了一圈,又让我在笔录上按了手印,最终带着一肚子狐疑和满身的黄皮子味儿走了。

临走前,那个带队的林业局同志还特意嘱咐我:“小同志,以后发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报警,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另外…呃…如果那个绿衣服男人再出现,立刻联系我们。”

我点头,送走他们,关上门,世界总算清净了。

这一夜折腾,我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又糊弄过去一次,常七爷再怎么横,总得掂量掂量“官方”两个字的分量。

可我低估了这条长虫…呃,这位常仙爷锲而不舍的精神,以及他老人家那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熏醒的。

不是昨晚那种单纯的骚臭,而是一种…混合了腐烂、发酵、还带着点辛辣的恶臭,无孔不入,钻进门窗每一条缝隙,强势地宣告它的存在。

我捏着鼻子爬起来,推开窗户一条缝往外看。

好家伙。

院子外头,常七爷没露面。

但院墙根下,每隔几步,就堆着一小撮…东西。

有死老鼠,有烂掉的鸡脑袋,有看不出原形的内脏碎块,甚至还有几坨疑似沼泽里捞出来的腐泥,正幽幽地散发着各色不祥的气体。

这些玩意儿排列得还挺有规律,绕着我家院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臭味结界?

这他妈是什么幼稚园级别的报复手段?!

我黑着脸,“砰”地一声把窗户摔上。

这味道实在太霸道了,关窗根本没用。没一会儿,我就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我奶捂着口鼻从里屋出来,愁容满面:“悠啊,这又是咋地了?这味儿…保家仙显灵也没这么显的啊…”

“没事儿,奶,你回屋躺着,别出来。”我把我奶推回屋,自己找了条毛巾浸湿了捂住口鼻,脑子飞快转动。

报警?说常仙用腐烂物包围我家?证据呢?那些东西虽然恶心,但构不成刑事犯罪,最多算环境污染,等环保部门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找胡三太爷?上次是撞大运,这次为这点“小事”再去劳驾他老人家?而且显得我多没本事,只会告状。

我盯着窗外那缭绕的、几乎肉眼可见的恶臭空气,忽然灵光一闪。

你不是要玩阴的吗?行,陪你玩。

我翻箱倒柜,找出我爷以前种地时用剩的半袋生石灰,又翻出两瓶过期的花露水,最后从一个破工具箱里拎出把小号的工兵铲。

戴上橡胶手套和口罩,我全副武装地推开屋门。

恶臭扑面而来,即使隔着口罩也差点把我送走。

我屏住呼吸,冲到最近的一堆腐烂物前,二话不说,用工兵铲猛地一掀!

腐肉烂泥飞溅开的同时,我迅速撒上一大把生石灰。

“嗤——”

一股白烟冒起,伴随着更复杂的怪味。

但我没停,动作飞快,沿着院墙根,见一堆铲一堆,铲一堆撒一把石灰,再进行下一堆。生石灰遇水发热,能杀菌消毒,至少能遏制一下那股子生化武器似的味道。

等把所有 visible 的源头都处理了一遍,虽然空气里味道还在,但已经淡了不少,至少从致死量降到了可忍受范围。

我退回屋里,摘下口罩大口喘气。

还没等我喘匀,院门外,靠着栅栏的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空气扭曲了一下。

常七爷抱着胳膊,斜倚在树干上,现出了身形。

他今天换了身暗绿色的长衫,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竖瞳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看好戏的愉悦。

“哟,”他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冰碴子的笑意,“能耐啊孽徒,还会自己消毒了?看来为师给你上的这第一课,你学得不错。”

我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踱到院门口,隔着一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白烟,上下打量我:“怎么样?这开胃小菜,可还合口味?拜师礼…何时给为师奉上啊?”

他指尖一弹,一缕极细的黑气像小蛇一样窜出,精准地打在我刚清理过的一块地面上。

“噗”一声轻响,那地方瞬间又冒出一小滩粘稠发绿的淤泥,恶臭加倍涌出。

“清理一次,为师就给你补一次。”他笑得恶意满满,“看是你清理得快,还是为师补得快。孽徒,为师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

我看着他指尖那缕跃动的黑气,又看了看那滩新冒出来的绿泥。

然后,我转身回了屋。

常七爷在我身后发出低低的、得意的冷笑。

我很快又出来了。

手里拎着个红色的塑料桶,桶里晃荡着半桶浑浊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84消毒液混合着洁厕灵的味道——我刚刚在屋里现兑的。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院门口,对准常七爷脚下那滩新冒出来的绿泥,以及…他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墨绿色云纹翘头靴。

“哗啦——”

半桶加强版消毒水,精准泼出。

水花四溅。

常七爷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他大概万万没想到,我敢直接拿水泼他。

那消毒水劈头盖脸,溅湿了他的袍角,更重要的是,有几滴毫不客气地崩到了他苍白的脸颊和那双宝贝靴子上。

“嗤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他靴面上被溅到的地方,那精致的云纹竟然冒起了细微的白烟,颜色都淡了一点!

他猛地后退一步,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靴子,又猛地抬头看我,竖瞳骤然缩成针尖,里面的惊怒几乎要喷出来!

“你——!”他声音尖厉,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

我扔下塑料桶,拍了拍手。

“消毒。”我平静地看着他,“公共区域,禁止随地大小便…和乱扔垃圾。这位…常先生,你再这样,我下次就直接打电话给市容环卫了,说你破坏新农村建设。”

常七爷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剧烈波动,院墙外的光线都暗了几分,冰冷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

比瞪眼?谁怕谁。

半晌,他猛地一甩袖子,周身波动的气息强行压下。

那桶消毒水,显然对他这种级别的仙家造不成实质伤害,但侮辱性极强。

他死死盯着我,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往外挤:

“林、悠、悠。”

“我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