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凝霜猜想到她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日子也如往常般过着,只是鲜少出门。

几日后,一个阴冷的傍晚。沈凝霜刚踏进屋门,便被沈雨薇带着三个有修为的仆妇堵在通往听竹苑的僻静小径上。

“哟,这不是我们冰清玉洁的三妹妹吗?”沈雨薇抱着暖炉,红唇勾起恶意的弧度,“成天跟那个旁支的野小子眉来眼去,真当我们沈家没规矩了?”

她眼神淬了冰:“祖母要见你,跟我去静思堂好好反省反省!”

小蝶惊叫着扑上来:“你们干什么!放开小姐!”却被另一个婆子狠狠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小蝶!”沈凝霜挣扎着回头。

“看好这丫头!”李嬷嬷冷声吩咐,立刻有人上前堵住了小蝶的嘴,反剪了她的双手拖向院外。小蝶徒劳地扭动着,眼中满是惊恐和泪水,呜咽声被死死捂住。

不由分说,沈凝霜被推搡着押往一处偏僻废弃的院落。沈宵阳不知为何也在此处,同样被粗暴地推进来。

“哐当!”厚重的木门被猛地关上。门外传来符纸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一道禁锢灵符瞬间成型,牢牢锁死了门户。

“二姐!你这是做什么!”沈凝霜用力拍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门外,沈雨薇的笑声得意而尖锐:“做什么?成全你们这对野鸳鸯啊!好好享受这良宵吧!”脚步声渐渐远去。

静思堂年久失修,地暖阵法早已废弃,寒意瞬间从石板地透上来。沈凝霜打了个寒颤,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到角落里的沈宵阳,他脸色发白,紧紧抱着双臂。

“凝霜小姐…我…我没想到会这样…”他声音发颤,羞愧又无措地低下头:“都怪我…连累了你…”

“不关你的事。”沈凝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虽轻却带着韧性。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尽量远离沈宵阳。

“我们什么都没做,清者自清。”

沈宵阳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认真和笨拙的承诺:“凝霜小姐…若…若真到了那一步…你放心!只要你能嫁给我,我沈宵阳对天发誓,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对你好一辈子!”。

沈凝霜没有精力去回答。

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埃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唯一的那扇小窗下,仰头望去,那窄小的窗口嵌在那里。她试了试石桌和石凳,纹丝不动。

她走到离沈宵阳最远的一个角落,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紧了膝盖,只露出半张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离我远些,坐着等吧。他们总会开门的。”

内心那尘封已久的念头再次松动。

要不还是去凡间吧。

去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她每个月都过得很拮据,存下来的灵石早已定好归宿。

这夜沈凝霜不敢闭眼,仔细的调理着自己的计划。

过了很久。

外面先是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又能让人听清的、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

“……真在里面?”

“李嬷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啧,孤男寡女……”

“三小姐平时看着挺规矩的,怎么……”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揣度和看热闹的兴奋。

“轰隆——!”

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刺眼的天光如同冰冷的洪水,狠狠地刺痛了沈凝霜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啊!” 沈雨薇的惊叫紧随而至,“沈凝霜!沈宵阳!你们…你们竟然真的在这里…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简直丢尽了沈家的脸面!”

脚步声、议论声、惊呼声瞬间塞满了每一寸空间。目光带着鄙夷、厌恶、幸灾乐祸、冷漠……

她强忍着双眼的刺痛,用力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的是门口被簇拥着的老夫人那张铁青阴沉的脸。

可能沈凝霜不记得了,有次骗沈凝霜去街上玩。年仅5岁的沈凝霜以为普通的自己终于被接纳了,高兴地赴约,结果被她扔在街上。

本以为大冬天早就死外面了,几日后,却被盛家的大公子盛渊送回来。沈雨微也如同满城的女子那般仰慕他,得知两家有婚约后更是变本加厉。基本不允许他身边有女子。更何况是消失几天,被送回来的沈凝霜。

角落,沈宵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抬手,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擦去被强光刺激出的泪水。

沈雨微故作愤怒的道:“那日只当是我误会了,还愧疚了一段时间!你们竟真是这样的关系。”

就在这时,老夫人手中那根象征着权威的紫檀木龙头拐杖,重重地在地面上一顿!

“笃!”

沉闷而威严的响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议论。

“两个不知廉耻的孽障!沈家的脸!祖宗的脸!都被你们这两个下贱东西丢尽了!丢到整个天枢城去了!”沈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还敢在府中行此苟且!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凝霜,又指向抖成一团的沈宵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好,好!你们不是情投意合,不是难舍难分吗?好!老身成全你们!”

腊月十八……完婚……

滚出沈府……

沈家三小姐沈凝霜与旁支庶子沈宵阳私通,被捉奸在废弃静心院。这桩丑闻成了这个秋天沈府的谈资。

听竹苑的阵法泛着淡青色光晕,像个密不透风的囚笼。沈凝霜试过翻院墙,指尖刚触到光晕就被弹回来,手腕上红了一片。

她想挖地道,可阵法连地底都笼罩着,锄头下去只溅起一串火星。

“小姐,别试了。”小蝶蹲在旁边抹眼泪,炼气二层的灵力在阵法前根本不够看:“二小姐派了四个筑基期的婆子守在墙外,咱们……”

“我不能嫁。”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执拗,“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困死在这里。”

直到腊月十四的夜里,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棂。沈凝霜刚吹熄烛火,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紧接着,阵法的光晕剧烈波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道口子。

院墙上的阵法光晕还在微微闪烁,戚竹曳已施施然走到廊下,手里拎着个黑陶酒坛,赤金凤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沈小娘子,半夜喝酒,可有雅兴?”

沈凝霜攥着窗棂的手松了松,眼底满是惊疑:“戚姑娘……这阵法……”

“哦?你说这个?”戚竹曳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尖灵力划过,院周突然泛起层淡红色薄雾,将整个听竹苑罩在其中,“一点小玩意儿,挡挡闲杂人等的耳朵罢了。”

她顿了顿,晃了晃酒坛,“现在,可以陪我喝杯酒了吗?”

沈凝霜犹豫片刻,还是让小蝶取来两个白瓷杯。月光透过竹枝洒在石桌上,戚竹曳倒酒的动作利落,酒液入杯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带着股清冽的梅香。

“尝尝?”戚竹曳推过一杯,自己先饮了一口,石榴红裙摆铺开在石凳上,像朵绽放在雪地里的花:“这是北海的冰梅酿,凡人喝了暖身,修士喝了……解闷。”

“上次在醉仙居,你说喜欢听雪落的声音。”戚竹曳笑眼弯弯,凤钗上的流苏轻晃,“我猜,这样的雪夜,你定是没睡的。”

她没再提阵法的事,沈凝霜也识趣地没再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戚竹曳说话时总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潇洒,像阵风,抓不住,却让人莫名安心。

沈凝霜渐渐放松下来,连握着杯子的手指都松开了些。月光落在她素白的脸上,柔和了紧绷的下颌线,倒真有了几分赏雪饮酒的闲逸。

“想走吗?”戚竹曳突然开口,指尖敲了敲酒坛,“我带你出去,去哪儿都行。”

沈凝霜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燃的火星:“真的?”

“本长老从不说谎。”戚竹曳仰头饮尽杯中酒,起身时裙摆扫过石桌,带起一阵香风,“不过要等我喝完这坛。”

半个时辰后,戚竹曳拎着空酒坛,指尖在半空画了个符印。听竹苑的阵法如同被戳破的泡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回头看向沈霜凝:“走了。”

沈凝霜攥着小蝶的手,脚步却顿住了。小蝶是风木土灵根,在凡间灵气稀薄之地,修为怕是再也难进寸步,甚至会慢慢倒退。

“小姐?”小蝶察觉她的犹豫,仰起脸,眼里满是坚定,“奴婢跟您走!在哪儿都一样!”

戚竹曳看着小蝶泛红的眼眶,指尖转着空酒杯,漫不经心道:“临安城外三十里有个青岚宗,虽是小宗门,却胜在安稳。前几日听闻他们在招新弟子,你练气二层,去了不算差。”

她顿了顿,瞥向沈凝霜紧绷的侧脸:“小宗门资源是少些,但总比在沈家做仆役强。而且青岚宗宗主是我旧识,我写封信给他,保你能进内门,至少修行不会被耽误。”

小蝶愣住了,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的资质,炼气二层在沈家仆役里算不错,可放到外面根本不够看。青岚宗……哪怕是小宗门,也比做一辈子丫鬟强啊。

“可是小姐……”她看向沈凝霜,眼里满是不舍。

沈凝霜喉间发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小蝶,这是好事。跟着我去凡间,你的灵根就废了。去青岚宗,好好修行,别惦记我。”

戚竹曳将一枚玉佩放在石桌上:“拿着这个去找青岚宗宗主,他自会明白。”

小蝶望着那枚刻着竹字的玉佩,又看了看沈霜凝,咬了咬唇,猛地跪下来磕了个头。

戚竹曳重新倒了杯酒递给她:“凡俗有凡俗的暖,修行有修行的路。强求同行,才是真的害了她。”

沈凝霜接过酒杯,指尖冰凉:“多谢戚姑娘。”

“谢什么。”戚竹曳仰头饮尽酒液,起身时石榴红裙摆扫过雪地,“走吧,再晚些,外面的人该发现阵法破了。”

“走了。”她语气平淡,石榴红裙摆扫过雪地时,带起的风都带着股慑人的威压。

沈凝霜被她半扶半带着掠出墙外,只觉脚下生风,守在墙根的几个筑基婆子像被定住的木偶,连眼珠都转不动。

小蝶跑得气喘吁吁,刚追上就听见戚竹曳懒懒散散的声音:“到了城外再说分开,现在耽搁的每一刻,都够沈家把整个天枢城翻过来了。”

小蝶心头一紧,再不敢犹豫,跟着沈凝霜钻进了缺口。

夜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沈凝霜却没觉得冷。戚竹曳周身散出的淡淡灵力,像层无形的暖罩,将刺骨的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抓紧。”戚竹曳忽然侧身,伸手揽住她的腰。下一秒,沈凝霜只觉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再睁眼时,脚下已是离沈府数十里外的密林上空。

小蝶被一股柔和的灵力托着跟在后面,小脸煞白,却死死咬着唇没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