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狂地扩大比对范围,将“弦音”接入所有他能触达的,无论公开还是非法突破防火墙劫持的天文数据库。脉冲星计时、伽马射线暴、超新星遗迹的扩张波纹、甚至可能是两个超大质量黑洞合并产生的引力波幻影……结果一次次以毁灭性的力量轰击他的认知。
全对应上了。
不是预言,不是影响,是同步。绝对的、精准的、一一对应的同步。
人类集体无意识深处流淌的这个“弦音”,其每一次细微的频率起伏,都对应着遥远宇宙中某处一个真实的天体事件,一次星辰的生灭。
他瘫在黑暗里,汗水冰凉地黏在皮肤上。一个疯狂、庞大、令人绝望的构想在他脑中拼凑成型——那不是简单的信号。
那是一座钟。
一座以人类全体意识为基座,以星系生灭为刻度的钟。
宇宙时钟。
它就在那里,在所有人思维的最底层,冷静、精确、无情地走着。记录着,或者更可怕的是…执行着宇宙的终末计时。
这个发现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抽空了世界所有的声音。他坐在寂静里,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颗即将被巨轮碾碎的尘埃。
数月沉迷,余新活得像一个幽灵,游荡在数据与现实的边缘。公寓彻底沦为废墟,线缆如藤蔓缠绕,屏幕上永恒流淌着宇宙的生死与“弦音”的低语。他试图破解它的机制,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干预点,一个漏洞,一个…开关。
但“时钟”浑然一体,像物理法则本身一样牢不可破,只是冷静地展示着它通往终结的路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他。
直到他在一段破碎的、被数千层加密协议和神话隐喻包裹的古老数据碎片里,瞥见了那个词。
它藏匿于苏美尔王表近乎儿戏的夸张统治年限记载深处,闪烁在埃及《亡灵书》关于“停歇之舟”的晦涩章节缝隙,隐约回荡在亚马逊某个濒灭部落祭祀歌谣关于“世界沉睡”的副歌里。它以不同的名字被传颂,又被恐惧地抹去。
——“暂停键”。
传说,一个早于人类、甚至早于现今宇宙法则的上古文明,预见了这场必然的终末。它们未能阻止,却在逃离这个宇宙框架前,将一件遗产——一个能强行暂停“宇宙时钟”的装置——封存在了时空结构最不稳定的裂隙里,一个连同时光本身也会扭曲、迷失的区域。
人类的神话和潜意识,记住了它的存在,却遗忘了它的位置。
他们称那里为——“精神黑洞”。一个存在于集体意识深渊,吞噬一切思维与秩序,绝无可能从中保持自我并返回的绝对禁区。
余新枯坐在屏幕前,蓝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一边,是“宇宙时钟”稳定迈向终点的指针,另一边,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精神黑洞”的入口。
没有选择。
他甚至没有感到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奇异的平静。他编写好最后一段潜入程序,设定了在意识离体七十二小时后,若未返回,便向几个旧日邮箱发送自动销毁所有数据的指令。
他躺进那张布满传感贴片的破旧连接椅,像躺进一口棺材。冰冷的凝胶接触着他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