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巷雨初遇
民国十五年，苏州。
梅雨季节的江南总被一层薄雾裹着，青石板路沁透了水，踩上去发着清润的“吱呀”声。沈清沅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藕荷色旗袍的下摆轻轻扫过路边的青苔，伞沿压得低，遮住了她眼底藏着的几分急切。
“玲珑阁”的铜铃在雨雾里叮当作响，掌柜的抬头见是她，立刻堆起笑：“沈小姐，您要的那支赤金点翠簪子，刚从南京运过来。”
沈清沅颔首，指尖在柜台下悄悄将一个缝着密线的绢包推过去，声音压得极轻：“劳烦掌柜的，把这个‘绣样’交给常来取货的那位先生。”
掌柜的指尖一碰绢包就懂了，飞快收进抽屉，笑着应：“放心，保准送到。”
她刚要转身，门外忽然闯进来两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腰里别着枪，是军阀张啸林的人。为首的斜睨着沈清沅，粗声问：“掌柜的，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布衫的男人过来？”
掌柜的忙摇头：“没有没有，今儿就沈小姐一位客人。”
那汉子的目光扫过沈清沅的旗袍，眼神里带着几分轻佻：“沈小姐？是商会沈会长家的千金吧？怎么下雨天来这种小铺子？”
沈清沅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家父让我来取支簪子，给祖母贺寿。”
“哦？”汉子往前凑了半步，刚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王副官，张司令还在府里等您回去复命呢，怎么在这儿耽误了？”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穿浅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雨里，个子高挑，戴一副细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医药箱，眉眼间满是温雅。他走进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清俊。
王副官见是他，语气顿时软了些：“陆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刚从城西给李老夫人看完病，路过这儿避避雨。”陆时衍的目光落在沈清沅身上，自然地走上前，微微欠身：“沈小姐，好久不见。上次沈会长的风寒，还是我给看的。”
沈清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帮自己解围，顺着话头点头：“陆医生，多谢你上次费心。”
王副官见状，也没再纠缠，嘟囔了两句“算那小子跑得快”，就带着人走了。
店里安静下来，沈清沅才松了口气，对着陆时衍屈膝道谢：“多谢陆医生刚才解围。”
“举手之劳。”陆时衍收起伞，指尖擦过伞面上的水珠，“沈小姐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如今苏州城里不太平，张司令的人查得紧。”
他的话意有所指，沈清沅心里一动，抬眼看向他。男人的眼镜片映着窗外的雨丝，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可那句“查得紧”，偏偏戳中了她刚才的担忧——方才掌柜的要转交的，是给地下党的经费，若是被王副官搜走，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陆医生提醒。”她没再多说，拿起柜台上的簪子盒子，“我该回去了，告辞。”
陆时衍看着她撑伞走进雨巷的背影，旗袍下摆沾了些泥点，却依旧挺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医药箱里藏着的情报，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沈啸安那个顽固的老狐狸，怕是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和他站在了对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