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外的城市像一块被浸透的墨锭,洇开无边无际的沉黑。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又固执的声响,勾勒出室内狭窄而陌生的轮廓。

苏晚蹲在敞开的行李箱前,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硬物。她动作顿住,慢慢地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支老式手电筒。

铁皮外壳,沉甸甸的,红色的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暗哑的铝坯。灯头一圈厚厚的玻璃,蒙着经年累月的尘垢和几道细微的划痕。开关是那种老旧的拨片式,锈迹斑斑,摸上去有些涩手。

奶奶塞给她时的触感,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掌心。干燥,冰凉,带着老人生命最后时刻那点颤巍巍的力气。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仿佛又钻进鼻腔,混杂着生命尽头特有的、某种枯萎的气息。单人间里白得刺眼,奶奶躺在病床上,薄得像一张被风揉皱的纸。她浑浊的眼睛努力睁着,寻找苏晚的方向,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苏晚的手腕,指甲掐得她生疼。

“囡囡……”老人的气音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拿着……收好……”

那支旧手电筒被硬塞进苏晚手里,冰得她一哆嗦。

“奶奶,您留着,我用不着这个……”她那时心慌意乱,为高额的医药费,为即将到来的孤身一人,只想着推拒。

奶奶的手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甲几乎要嵌进她肉里:“听话!拿着!”老人眼中闪过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恐的厉色,“记住……天黑透了,千万别开!一定不能开!”

剧烈的喘息中断了她的话,她缓了好一阵,才又聚起一点微光,死死盯着苏晚,一字一句,嘶哑却清晰:

“它能……照见……不该看的东西!”

那句话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砸在苏晚心上。她当时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支冰冷的手电。

后来,忙乱,哭泣,葬礼,然后是债主上门。父母早逝,她由奶奶摆摊卖早点一手带大,老人一场大病,不仅抽干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债。卖掉老家县城那套小房子还债后,她揣着仅剩的一点钱和这支手电,来到了这座庞大的陌生城市谋生。

这里租金高昂,她所有的钱,只够租下这间位于老城区边缘、墙皮剥落、管道呻吟的廉价一居室。搬家折腾到深夜,又累又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临时的“家”,就先停了电。

窗外雨声更密了,黑暗粘稠得令人窒息。

苏晚摩挲着手电筒冰冷的外壳,奶奶临终前恐惧的眼神和那句严厉的警告又在脑中回响。

不该看的东西……

能是什么?无非是老人家的迷信罢了。她试图这样告诉自己,却无法忽略心头那缕莫名的不安。这手电筒沉得反常,像灌了铅。

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饥饿感压过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惧意。她记得厨房的方向,但需要光去找点吃的,或者至少找到蜡烛。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锈蚀的拨片开关上来回摩挲。冰凉的铁锈摩擦着指腹。

就一下。照亮一下,找到包里的饼干或者蜡烛就好。这么小的范围,能照见什么?奶奶肯定是病糊涂了。

黑暗和饥饿像是两只手,一只捂着她的眼睛,一只抓着她的胃。理智那根弦绷紧,又慢慢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