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谒神道
元熙二十八年,清明。
凄风卷着冷雨,抽打着北邙山麓的松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胤朝太祖皇陵在雨幕中静默矗立,飞檐斗拱如巨兽脊背,在电光乍现的刹那显露出森然轮廓,旋即又隐没于无边黑暗。神道两侧的石像生——文臣持笏,武将按剑,骏马扬蹄,瑞兽蹲伏——经百年风雨侵蚀,面目已有些模糊,在惨淡月光下投出扭曲摇曳的长影,更添几分诡谲阴森。
三更梆子声刚过,余音还在湿冷的空气中颤抖,陵园深处享殿方向猝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利刃般划破夜的寂静,惊起栖息在古柏上的夜鸦,扑棱着翅膀在陵树上空盘旋聒噪,更衬得四下死寂。
"有鬼!白、白影飘过去了!"一名守陵兵连滚带爬冲出陵门,官帽歪斜,衣甲不整,铁枪也不知丢在何处。他面色青紫如中邪祟,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指着身后黑暗的手抖如筛糠,"孝陵卫...孝陵卫全不见了!方才还在神道巡逻,一转眼就...就没了踪影!像是被黑暗吞了去!"
消息连夜以八百里加急飞报神京。太祖皇陵异变,非同小可。宪台衙门内灯火通明,议事堂内烛火燃了一夜,蜡泪堆叠如小山。萧瑾辰一身墨色常服,外罩玄色大氅,立于巨大的皇陵舆图前,指尖划过神道尽处的享殿位置,眸光深沉如夜。
"三日前,工部刚奏报享殿地砖塌陷,疑似鼠患所致?"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在寂静的堂内回荡。
案前跪着的正是那逃回的守陵兵,唤作王五,此刻浑身抖得几乎跪不住,地面已积了一小滩从他额角滴落的冷汗:"回、回王爷...正是...可、可那绝非鼠患啊!若是鼠患,岂会、岂会..."
"鼠患?"萧瑾辰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转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太祖陵寝建造时以糯米灰浆混合铁汁、朱砂浇铸,虫蚁难侵,百年无损,连地震都未能动摇分毫。何来鼠患能拱动地砖?"
他转向一旁:"顾言蹊,工部奏报原文。"
顾言蹊立即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一份,展开呈上:"工部员外郎严世卿奏称:'享殿西南隅地砖下陷三寸,边缘有啃噬痕迹,疑有鼠穴贯通地基,请旨探查修缮。'附有草图及损毁处绘图,绘图颇为精细。"
"严世卿..."萧瑾辰指尖在舆图上那个代表享殿的位置轻轻一点,"他亲自去的?"
"是,三日前率工部匠人入陵勘察,当日便返京上了这道折子。据闻勘察时并无异常。"
萧瑾辰不再多言,目光落回那瑟瑟发抖的兵士王五身上,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五,将你昨夜所见所闻,从开始到结束,每一个细节,细细道来,不得有半字虚言,亦不得有半分夸大。"
那兵士王五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颤声道:"昨夜...昨夜轮到我等小队巡值神道。子时刚过,天色阴沉无月,忽听见享殿方向传来...传来女子哭声,凄凄切切,时远时近,听得人头皮发麻...接着就有白影飘忽闪过,速度极快,非人所能及!那影子...那影子没有脚!就在离地三尺处飘着!"
他眼中浮现出极度恐惧,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队正张大胆率九名弟兄结队入内查看,让我等四人在门外守候。岂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里面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我们心下不安,正要呼喊,那享殿大门忽地'吱呀'一声,自内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然后、然后我们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