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一边熟练地用长筷子搅动着锅底防止糊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现在！立刻！停止思考工作！想了也解决不了，白白浪费这锅好不容易排到位才吃上的红油锅底！这是定律，周日晚上思考工作，效率为零，痛苦翻倍！”她说着，夹起一大片厚厚的肥牛卷，在李哲眼前的红汤里涮了涮，“喏，你的肉，赶紧吃了，堵住嘴，也堵住脑子。”
李哲顺从地夹起那片裹满了红油的肉，蘸足了料塞进嘴里，机械地嚼着，食不知味。“忍不住啊，”他咽下去，叹了口气，手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像脑子里有个看不见的闹钟，倒计时的嘀嗒声越来越响，敲得我脑仁疼。你说，人活这一辈子，为什么就一定要上班呢？这到底是谁发明的现代酷刑？”
“为了赚钱呗我的傻哥哥！”王莉又给他捞了一颗虾滑，说得理所当然，“为了能心安理得地坐在空调房里吃这么贵的火锅，为了能付房租，为了能买新出的游戏皮肤，为了……算了，为了活下去呗。”她把虾滑放进他碗里，“行了，李哲学家，禁止在火锅桌上思考人生意义这种宏大的命题。肉来了，菜来了，你的任务就是吃！专心致志地吃！”
肥牛、毛肚、黄喉、鸭肠、笋片、豆皮……一道道菜下锅，又被打捞起来。李哲努力地跟着王莉的节奏吃着，试图用食物的充实感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焦虑。
“其实我周一也挺恐怖的，”吃着吃着，王莉也开始倒苦水，眉头微微蹙起，“我们部门那个新来的主管，女的，简直是个细节偏执狂，事儿特多，吹毛求疵，恨不得把标点符号都给你纠正一遍。明天不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来折腾我们，想到要看见她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我感觉自己都快提前饱了。”
“那你还抢我的肉吃？”李哲看着她毫不客气地从他筷子底下抢走刚刚涮好的牛百叶，忍不住吐槽。
“化悲愤为食量懂不懂啊？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王莉得意地把战利品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吸气，“有时候真想，心一横，老子不伺候了！辞职！找个清闲点的，钱少点但压力也小点的地方待着去。”
“然后呢？”李哲给她泼了盆现实的冷水，“房租怎么办？水电煤气费怎么办？看上的新手机谁给你买？下顿火锅谁请你？压力是不会消失了，只会从一种形态转化成另一种形态——没钱的压力。”
“唉……说得也是。残酷的现实主义者。”王莉的肩膀垮了下来，筷子在油碟里无意识地搅动着，“所以啊，也只能像现在这样，一边坐在这里烦恼着该死的明天，一边用这滚烫的麻辣火锅暂时地麻痹自己，获取一点点虚假的温暖和勇气。”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容里藏着的是同样的无奈、渺小，以及一点点在对抗共同“敌人”时产生的、相互理解相互打气般的微妙同盟感。蒸汽氤氲中，对方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但那份共情却异常清晰。
4 夜色中的漫步与地铁口的相互打气
吃完火锅出来，夜已经深了，看看手机，竟然快十点了。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轻轻吹拂着，试图带走他们身上那股浓得散不去的火锅油烟味，但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关于周一的石头，却似乎没那么容易被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