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性。

“不要钱,不要钱!”我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大山面前,直接把滚烫的红薯往他怀里一塞,“送你们的!天这么冷,吃个热乎的暖暖身子总是好的!”

红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油纸传来,李大山浑身猛地一哆嗦,像是被烫着了,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懵了。他手忙脚乱地捧着那个比他拳头还大的红薯,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长……”他求助似的看向那个中年军人,声音里带着哭腔。

被称为“王连长”的男人沉默了。他看着李大山那副可怜又渴望的样子,又看看我这个浑身都透着古怪的“老乡”,最后目光又落在了我那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亮得反光的烤炉上。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有疑惑,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惫和挣扎。

许久,他终于还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李大山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我,郑重地说:“那……谢谢你了,老乡。”

说完,他转过身,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自己那件已经缝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的军装上,小心翼翼地解下了一颗纽扣,然后转身,用一种极其严肃和郑重的姿态,将那颗纽扣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们眼下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这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就当……就当是用它跟你换的。”

那是一颗最普通的布纽扣,已经被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甚至还有裂纹。可是在他递过来的时候,我却觉得它有千斤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他那双布满了血丝但无比真诚的眼睛,所有的客气和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知道,这不仅是一颗纽扣,这是一个军人的尊严和原则。

我只好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接过了那颗纽扣。

见我收下,王连长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放松的表情。

我心里一酸,转身又从炉子里夹了三个最大的红薯出来,用油纸包好,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手里。

“连长,你也吃!还有受伤的同志,大家……大家都有!”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冲着队伍大声喊了一句。

那些原本默默赶路、强忍着饥饿的战士们都停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渴望,有惊讶,有不敢相信,像一群饥饿的小兽,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温暖的来源。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年轻,很多人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可那身板却挺得像山里最倔强的青松。

那天,我把一炉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仿佛永远也烤不完的红薯,都送了出去。

战士们拿到红薯,没有一个人狼吞虎咽。他们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先是把滚烫的红薯紧紧地揣在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温暖,暖着冻僵的手和冰冷的胸膛。然后才一点一点地、无比珍惜地小口吃着,仿佛要把那点香甜的味道,永远地刻在记忆里。

王连长没有立刻吃,他拿着分到的红薯,快步走到队伍后面。那里,一个脸色苍白的伤员正被战友背在背上,因为发着高烧,嘴里还在说着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