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槐树下的羞辱
江城，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午后还晴空万里，此刻却已是乌云压城。老槐树下，几十个脑袋挤作一团，里三层外三层，将一张石桌围得水泄不通。
“死定了，老陈这盘棋死定了！”
“嘿，他跟谁下不好，非要跟‘下山虎’李虎斗？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嘛！”
议论声中，一个干瘦的老头正襟危坐，他叫陈玄，是这片老城区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天热。
棋盘上，他的“帅”已经被对方的车马炮逼入了死角，只剩下一个残象和两个过河兵苟延残喘，败局已定。
坐在他对面的，是人称“下山虎”的李虎。他身形魁梧，满面红光，与陈玄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他捏着一枚“炮”在指尖悠然转动，眼神轻蔑地扫过陈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老陈，怎么不走了？想不出破解之法了？要不，我让你一招？”
李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引来一阵哄笑。
“哈哈，李老不愧是咱们槐树社区的棋王，这气度！”
“老陈，认输吧，别硬撑了，大家都等着李老宣布好消息呢！”
这个“好消息”，像一根针，深深刺痛了陈玄的心。
他们赌的不是钱，不是物，而是这条街所有老街坊的根——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以及树下的这座“槐荫茶馆”。
开发商要推平这片老城区，唯独这棵树和茶馆，因为产权归属社区全体，暂时得以保留。开发商的代表，正是李虎那个在城建部门当了个小领导的儿子。李虎拍着胸脯跟街坊们保证，只要他拿下这次社区棋王赛的冠军，他就能说服儿子，把这块地方保下来，建成社区公园。
可陈玄知道，这都是屁话！他亲耳听见李虎跟他儿子打电话，说只要拿到茶馆的地契，就立刻转手卖给开发商，到时候他们父子俩能分到一大笔钱。
“李虎，你这么做，对得起街坊邻居吗？”陈玄忍不住质问。
李虎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变得阴冷：“老陈，下棋就下棋，别扯那些没用的。输了就是输了，怎么，想耍赖？你那点棋艺，三十年了还是老样子，当年你爸……”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神里的嘲弄更浓了。
“别提我爸！”陈玄猛地抬头，双目赤红。
父亲的死，是他一生的痛。当年，父亲也是江城有名的棋手，却在一场关键比赛中，因心脏病突发倒在棋盘前。而那场比赛的胜利者，正是年轻时的李虎。从那以后，陈玄的棋风就变得畏首畏尾，再无寸进。
“啧啧，还不让提，”李虎有恃无恐地笑道，“你爸当年要是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个连棋都下不明白的废物，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你！”陈玄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人群外，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陈玄的儿子陈浩和儿媳张兰挤了进来，看到父亲的样子，陈浩又气又急。
“爸，跟这种人置什么气！不就是个破茶馆吗？咱不要了！回家！”
“是啊爸，你看天都快下雨了，身体要紧。”张兰也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