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重重砸在出租屋的窗玻璃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啪嗒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的失败奏响挽歌。韩锋瘫坐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屏幕上那条刺眼的新闻标题——“互联网寒冬持续，又一科技公司大规模裁员”。
这是他被裁员的第三十七天。
不，应该说是上一次被裁员。就在刚才，他收到了公司的最终通知：经过“慎重考虑”，他的岗位已被永久性取消。邮件措辞礼貌而冰冷，就像窗外这个雨夜，不留一丝温情。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2023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连这座南方城市也难得地飘起了雪花，混杂在冰雨中，更添几分凄凉。韩锋颤抖着手拿起桌上那半瓶廉价威士忌，猛灌一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暖不了他已经冰冷的心。
屏幕上，股票软件的K线图呈现出令人绝望的下跌曲线，他那点全部积蓄砸进去的科技股，已经跌去了百分之八十的价值。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买房首付，如今只剩下一串无情数字，嘲讽着他的天真与贪婪。
手机震动了一下，又一下。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银行的催款提醒，信用卡最低还款通知，还有...房东催租的消息。
“韩先生，已经逾期一周了，最晚明天，否则我只能请你搬走了。”
他苦笑一声，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精暂时麻痹了神经，却抹不去脑海中那些走马灯般闪回的片段。
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却还强撑着笑容安慰他：“小锋，妈没事，别花那些冤枉钱...”
他握着母亲干枯的手，眼睁睁看着监测仪上的曲线渐渐拉成一条直线。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如果有多一点钱，如果能用上更好的药，如果...无数个“如果”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父亲早白的鬓角，深陷的眼窝，那些他不敢直视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得残忍。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林薇的消息。
“韩锋，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开吧。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首付都攒不出来，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保重。”
简洁，利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插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甚至能想象出林薇发这条消息时的表情——那种他已经看过太多次的失望与不耐烦。七年的感情，终究败给了现实的铜墙铁壁。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在房贷车贷面前不堪一击。
窗外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空，随即雷声轰隆而至，震得简陋的出租屋都在微微颤动。韩锋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一阵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手机叫救护车，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就这样结束了吗？好不甘心啊...
如果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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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的蝉鸣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韩锋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连绵不绝，带着夏日的燥热与生机。
然后是老旧吊扇旋转时发出的规律嘎吱声，一阵阵温热的风拂过他的面颊，带着淡淡的灰尘和阳光的味道。
他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光柱，无数微尘在光线下翩翩起舞，宛如时光中的精灵。
这是哪？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印有圣斗星使图案的毛巾被。房间不大，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贴着的彼岸乐队海报上，黄家举年轻的脸庞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明亮得刺痛了他的眼。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高中物理总复习》和几本《电脑爱好者》合订本，一旁放着那时流行的卡通台灯，台灯座上还贴着他当年最喜欢的篮球明星贴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韩锋连滚带爬地跌下床，冲到门后那面已经有些斑驳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饱满的额头，浓密的黑发，尚未被生活磨去棱角的下颌线，以及那双还未染上世俗疲惫的眼睛。这张脸年轻得让他心惊，青涩得让他想哭。
这是他。十八岁的他。
“不可能...”韩锋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伸手触摸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又猛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清晰的痛感传来，伴随着皮肤上迅速浮现的红痕。
不是梦？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上的日历。一把抓过来，红色字体清晰显示着：2000年7月15日，星期六。
2000年？二十三年前？
韩锋觉得呼吸困难，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大众软体》，封面是《星际争霸：母巢之战》的宣传图，右下角标注着出版日期：2000年7月号。
他疯了似的翻找着更多证据，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电脑鼠标，屏幕亮了起来——视窗98的经典界面，那熟悉的蓝天白云背景让他眼眶发热。
震惊与怀疑如潮水般涌来，却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庆幸取代。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高考刚刚结束的那个暑假？回到了所有错误都尚未发生的时候？
“哈哈哈哈！”韩锋忍不住笑出声，笑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笑着笑着却又泪流满面，咸涩的泪水滑过嘴角，他却尝到了希望的甜。
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悔恨与不甘，那些无数次幻想过的“如果当初”，竟然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上天给了他一份最珍贵的礼物——时间。
敲门声突然响起，随即门被推开。
“小锋，醒了？午饭做好了，昨天考完试是不是累坏了？”
母亲陈淑娟系着围裙站在门口，黑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她的脸庞光滑红润，眼神明亮，与韩锋记忆中病榻上那个憔悴枯槁的形象判若两人。围裙上沾着面粉，身上散发着油烟和饭菜的香气，那是家的味道。
前世母亲确诊癌症时已是晚期，因为缺钱，只能用最基础的治疗方案，最终在病痛折磨中离世。那是韩锋心中永远的痛，无数次在深夜啃噬他的灵魂。
“妈...”韩锋的声音哽咽了，他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多么想立刻冲上去拥抱她，感受她真实的体温，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美梦。
“怎么了这是？考得不好也没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母亲走过来，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没发烧啊？快去洗把脸，吃饭了。”她的语气里满是疼爱，没有丝毫后来病中那种虚弱无力。
看着母亲转身离去的背影，韩锋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润，却在指缝间漏出更多的泪水。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往事重演。他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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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老式木质家具散发出的淡淡油漆味，厨房飘来的饭菜香，还有阳台那盆茉莉花的清香，这些曾经寻常的气息此刻珍贵得让他想哭。
熊猫牌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还珠主隔》，小燕子在屏幕上叽叽喳喳地闹着。父亲韩建国穿着半旧的工厂工装，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眉头微锁，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灰快要落下却浑然不觉。
“厂里又有一批人要下岗了。”父亲叹口气，将报纸递给刚坐下的母亲，烟灰终于飘落在地上，“这国企改革越改越不知道怎么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担忧，那是韩锋记忆中父亲一贯的语气。
母亲扫了一眼标题，宽慰道：“你是技术骨干，厂里离不开你。先吃饭吧。”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忧虑没有逃过韩锋的眼睛。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青椒土豆丝、红烧豆腐和紫菜蛋花汤。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是韩锋二十多年来再未尝过的味道。他拿起筷子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锋，高考完了有什么打算？”父亲扒拉着饭，随口问道，目光却还停留在报纸上的下岗新闻。
韩锋努力平复心情，答道：“先休息几天，然后看看书，学点东西。”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不得不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嗯，假期长着呢，不着急。”父亲点点头，终于放下报纸，“不过也别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我听说街口老李家那孩子，天天泡网吧，人都熬坏了。”
“孩子刚考完，放松几天怎么了？”母亲往韩锋碗里夹了块鸡蛋，那动作自然得仿佛每天都在重复，“不过小锋啊，你爸说得也对，适当玩可以，别太过。”她眼神里的关爱几乎要让韩锋再次落泪。
韩锋默默吃饭，每一口都咀嚼得格外仔细，贪婪地感受着这熟悉的一切。父母的对话，家具的摆放，甚至碗筷的触感，都与他记忆中的2000年夏天完美重合。
这一刻，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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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回到卧室，韩锋心潮澎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二十三年的未来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无数机遇如繁星般闪烁，几乎要将他淹没。
互联网浪潮才刚刚兴起，阿里爸爸才成立不到一年，腾迅的OICQ还处于初期阶段，千度的李彦宏刚刚回国创业...
房地产即将迎来黄金二十年，现在北京四环外的房价还不到四千一平，上海浦东新区也才开发不久...
股市更是机会无限，他知道哪些股票会在未来几年翻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还有那些未来会改变世界的科技公司，如今大多还未诞生或处于萌芽状态...
太多选择了，反而让人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信息量太大，脑袋隐隐作痛，但这是甜蜜的负担。
目光扫过书桌上的电脑和那堆游戏杂志，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浮现。
2000年，正是中国游戏产业的萌芽期。《万王之王》刚刚开启中国网游元年，《传奇》还要等明年才会由陈天桥引进国内...
而他知道哪些游戏会成为爆款，知道游戏行业未来的发展方向...更重要的是，他对接下来二十多年的互联网发展趋势了如指掌。
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韩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风裹挟着热浪涌入，窗外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街景：自行车流如织，铃声响成一片；几个年轻人穿着喇叭裤走过，嘴里哼着任贤齐的《心太软》；远处音像店传来歌声，夹杂着老板吆喝促销磁带的声音。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不，不是恍如，这就是隔世。
韩锋的目光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手指紧紧握住窗框，木质窗棂的触感真实而踏实。
无论选择哪条路，这一世，他绝不再让父母操心，绝不再留下任何遗憾。那些失去的，他要加倍夺回；那些错过的，他要紧紧抓住。不仅要挽救母亲的生命，还要让父母过上真正幸福无忧的晚年。
这一世，他要走上巅峰！
第一个目标是什么？韩锋环顾房间，目光最终落在电脑上。机箱嗡嗡作响，显示器还停留在视窗98的桌面。
也许，就从这里开始。在这个互联网的黎明时分，抓住第一缕曙光。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窗外的蝉鸣忽然高昂起来，仿佛在为他重生的誓言伴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