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坦途，而是一条向下倾斜、更为狭窄幽深的天然裂隙。
冰冷潮湿的空气从中涌出，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和水汽，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萧辰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钻入裂隙。
裂隙仅容一人通过，岩壁湿滑，布满黏腻的苔藓。他只能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越往下，空气越是阴冷，水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向下爬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地下暗河！
河水漆黑如墨，在狭窄的河道中无声而迅疾地流淌，看不到来源，也望不见尽头。河面离头顶的岩壁只有不到半人高，形成一条压抑的地下甬道。河两岸是勉强能落脚的光滑岩石。
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气息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郁，甚至隐隐凝聚成肉眼难以察觉的淡灰色薄雾，吸入肺中，令人血液流速都似乎变得迟缓，神魂都有一种被冻结的刺痛感。
“地底阴煞之气？”萧辰目光一凝。
这种阴煞之气，对于寻常修士而言，乃是毒药，长期沾染会侵蚀经脉，损耗生机，甚至污秽神魂。这也是为什么矿洞深处罕有人至的原因之一，除了危险，这种环境本身就不适合修炼。
然而，萧辰感受到这股煞气，非但没有畏惧，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异彩。
“《蛰龙炼形术》乃炼体基础法门，旨在激发气血，淬炼皮膜。然龙亦有蛰伏于九幽之下，汲取阴煞淬炼己身者……万衍道盘，推演《蛰龙炼形术》，融入阴煞炼体之法！”
他意念沟通识海中那枚残缺道盘。
道盘光华微不可察地流转，无数关于阴煞之气的特性、与《蛰龙炼形术》的契合点、如何引导淬炼、如何避免反噬的信息瞬间涌出，并迅速优化整合。
一篇全新的、更适合当前环境的《煞龙炼体术》雏形，已然形成！虽然粗陋，却直指大道本质！
“果然可行！”萧辰心中一定。
这万衍道盘的神异，远超想象。它不仅推演功法，更能因时因地制宜，化毒为药，变废为宝！
他走到暗河边，没有立刻下水，而是先盘膝坐下，取出一小块劣品灵石握在手中，运转新推演出的《煞龙炼体术》法门，尝试引动一丝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入体。
一丝灰黑色的气流，随着他的呼吸，被缓缓吸入经脉。
冰冷！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体内！
但与此同时，万衍道盘微光闪烁，及时护住关键经脉，并将这股阴煞之力强行导入炼体术的运转路线中。
嗤嗤~
气血与阴煞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剧痛传来，但在这剧痛之中，萧辰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膜、血肉在这冰火交加的淬炼下，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愈发坚韧凝实！
效果比单纯吸收灵气要好上数倍！
片刻后，他停下修炼，眼中精光更盛。此法虽痛苦，却是捷径！
他看向那漆黑如墨的暗河。这河中蕴含的阴煞之气，远比空气中浓郁百倍！
想要快速恢复并提升实力，尽快离开这地底深渊，冒险是必须的。
他不再迟疑，将剩余的资源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暗河之中！
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要将他冻僵！浓郁到化不开的阴煞之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疯狂地钻向他的每一个毛孔！
换做寻常炼皮境修士，只怕片刻就会血液凝固，生机断绝！
“煞龙炼体，吞阴噬煞，淬我不灭身！”
萧辰心中低喝，全力运转《煞龙炼体术》！
功法运转之下，他体内气血如同被点燃的烘炉，轰然奔腾，抵抗着外界的极致冰寒。万衍道盘悬浮于识海，洒下清辉，护住他心神不失，并高效地梳理引导着涌入体内的磅礴煞气。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冰与火的炼狱，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都在被疯狂地撕裂又重组。
他的皮肤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却又在气血奔涌下融化，周而复始。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杂质混合着血丝，从毛孔中被逼出，旋即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萧辰咬紧牙关，眼神冰冷如铁，仿佛这承受非人痛苦的并非他自己。他一边忍受着淬炼，一边奋力划动双臂，顺着暗河的水流方向，向下游漂去。
神识在痛苦中高度集中，借助万衍道盘的微光，艰难地探查着前方的情况。暗河之下并非坦途，时有突出水面的狰狞礁石，甚至有潜伏在水底、以阴煞为食的怪异生物。
一条通体苍白、形如巨蟒、却无目无口的怪鱼，悄无声息地从河底阴影中窜出，张开布满螺旋利齿的吸盘状口器，直噬萧辰小腿！
萧辰虽惊不乱，在水中猛地一个翻身，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并指如刀，凝聚刚刚淬炼出的气血之力，狠狠一划！
嗤！
水中一道微弱血芒闪过。那怪鱼坚韧的皮膜竟被划开一道口子，吃痛之下，迅速缩回黑暗深处。
“煞气滋养出的妖物，果然诡异。”萧辰心中警惕更甚，速度不减，继续前行。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危险中，《煞龙炼体术》运转得愈发顺畅。他对阴煞之气的吸收效率也在不断提升。
炼皮境巅峰的瓶颈，悄然松动。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隆隆巨响，水流也变得异常湍急。
“瀑布？”萧辰心神一凛。
暗河在此处尽头断裂，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
水流飞泻而下，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瀑布冲击处，阴煞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形成一片灰黑色的雾霭。
危险！但也蕴含着巨大的机遇！
那下方的水潭，必然是阴煞之气汇聚的核心之地！
萧辰目光锐利，快速扫视四周。发现瀑布侧面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可供攀爬的凸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逆流游向侧面岩壁，险险在跌落瀑布前抓住了一块岩石。
攀附在湿滑的岩壁上，他向下望去。瀑布高达数十丈，冲击力惊人。直接跳下去，即便以他现在的体魄，也难免重伤。
他再次沟通万衍道盘：“推演安全下落路径，并分析下方水潭煞气浓度及潜在风险。”
道盘光华流转，无数数据信息闪过。
片刻后，一条沿着岩壁特定凸起迂回下落的路线，以及下方水潭的能量分布图呈现在他意识中。风险存在，但可控。
依循着道盘推演出的最佳路线，萧辰如同一条灵活的壁虎，在轰鸣的瀑布旁，沿着湿滑的岩壁缓缓向下攀爬。
越是向下，阴煞之气越是浓烈，甚至开始主动侵蚀他的护体气血，冰寒刺骨。
终于，他成功下到潭边。
潭水漆黑如渊，粘稠得如同水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极寒。这里煞气的浓郁程度，是暗河中的十数倍不止！
潭边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只有几株通体漆黑、形状怪异的蕨类植物在微微摇曳，散发出幽幽冷光。
萧辰没有立刻进入水潭。他先是在潭边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盘膝坐下，取出最后两块劣品灵石和大部分地脉藓。
他需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并做好万全准备。
灵石握于双手，《煞龙炼体术》运转到极致！这一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开始主动、疯狂地吸纳潭边弥漫的浓郁煞气！
轰！
更加狂暴的能量涌入体内！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不管不顾，引导着这股混合了灵石灵气和阴煞之气的磅礴能量，向着炼皮境的壁垒发起了猛烈冲击！
咔嚓！
体内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
气血轰然奔腾，强度、韧性瞬间提升了一个大档次！肌肤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古铜色光泽，又迅速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
炼骨初期！
正式踏入炼体第二重天——炼骨境！
力量、防御、反应速度全面提升！五脏六腑也得到了一次淬炼，更加坚韧。
他毫不犹豫，将地脉藓塞入口中，补充着突破带来的巨大消耗，并修复着经脉的细微损伤。
状态恢复至巅峰后，他眼神决然地看向那恐怖的煞气水潭。
机遇就在眼前！
他一步步走入潭中。
极致的冰冷和侵蚀感瞬间将他吞没，远超之前在暗河中的体验。皮肤如同被亿万根冰针疯狂攒刺，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闷哼一声，七窍甚至开始渗出血丝，瞬间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渣。
但他依旧坚定地向潭中心走去，直到河水没过胸口才停下。
“万衍镇魂！煞龙吞天！”
他全力运转功法，识海中道盘光芒大盛，疯狂地吸收炼化着这精纯而恐怖的阴煞能量！
他的身体，成为了战场，亦是熔炉。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到肉身已达到当前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强行修炼只会损伤根基时，才缓缓停止了功法运转。
此时，他周围的潭水，颜色似乎都变得浅淡了一丝。
而他体内的气血，磅礴如潮，奔腾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骨骼莹白如玉，却又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炼骨中期！
短短时间内，借助这地煞寒潭，他竟一举突破到了炼骨中期！
实力比起刚从坍塌矿道出来时，强大了何止十倍！
他缓缓走上岸，体表气血微微一震，附着的冰霜和污渍尽数脱落，露出下面线条流畅、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肌肉轮廓。虽然依旧瘦削，却再无之前的孱弱之感。
目光如电，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大致轮廓。
是时候离开了。
他沿着水潭边缘探查，很快发现了一条通往别处的溶洞通道。通道中有明显的气流涌动，意味着并非死路。
步入溶洞，曲折前行。途中又遭遇了几波煞气生物的袭击，甚至有一群拳头大小、甲壳坚硬、口器锋利的煞甲虫。
但实力大增的萧辰应对起来已然轻松不少。拳脚之间，气血勃发，蕴含着煞龙之力，刚猛霸道，几拳便将虫群击溃。
终于，在溶洞中前行了数里之后，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光亮，以及……人声？
萧辰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动作变得轻盈如猫，悄无声息地靠近。
溶洞出口处，被一堆乱石巧妙地遮掩着。透过石缝向外望去，外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矿道，岩壁上镶嵌着几枚昏暗的萤石。
两个穿着云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人，正坐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休息，低声交谈着，语气中充满了抱怨和恐惧。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被派来这鬼地方搜救？这都塌方几天了？下面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嘘！小声点！听说张执事的那个远房侄子赵虎也折在里面了，张执事正在气头上，谁敢不来？” “搜救？我看就是来做样子的！这七号矿坑邪门得很，深处经常闹煞尸！再往里面走，万一碰上……” “呸呸呸！别乌鸦嘴！等这班岗哨轮完，咱们就往外撤，就说搜索过了，没发现……” “也只能这样了……”
萧辰隐藏在暗处，眼神冰冷。
张执事？张坤？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将他罚入矿坑做苦役的执事？赵虎的表叔？
看来，外面的世界，依旧如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赤身裸体、仅剩破烂短裤的狼狈模样，又看了看那两名外门弟子相对整洁的服饰。
一个计划瞬间在脑中形成。
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两名弟子侧后方的阴影中。
深吸一口气，炼骨中期的气血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疾扑而出！
那两名弟子只觉身后恶风袭来，刚惊觉回头，便看到一個浑身布满淡淡血痕、眼神冰冷如野兽、散发着浓郁煞气的身影扑到近前！
“什么人？！” “煞尸？！”
两人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拔剑。
但萧辰的速度太快了！
砰！砰！
两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两人的后颈上。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足以令其昏厥，却不致命。
两人眼前一黑，软软倒地。
萧辰迅速将两人拖入溶洞阴影处，利落地剥下一套比较合身的弟子服穿上，虽然稍显宽大，但总算不再衣不蔽体。又将另一人的衣服撕成布条，将搜出的几块干粮、水囊以及一把精铁长剑妥善绑在身上。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两人，眼神漠然。他没有下杀手，并非仁慈，而是不想节外生枝，留下明显的杀人痕迹。宗门弟子无故身亡，调查起来会更麻烦。
现在的他，还没有抗衡宗门规则的资本。
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低着头，模仿着寻常外门弟子那种略带疲惫和麻木的神情，从容地走出溶洞，踏入了那条主矿道。
昏暗的萤光照亮前路，矿道中偶尔有其他搜索队的身影远远走过，并未过多注意这个独自一人的“外门弟子”。
萧辰顺着矿道，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也是气流涌来的方向走去。
越往外走，空气越发清新，灵气虽然依旧稀薄，却不再有那令人压抑的阴煞之气。遇到的弟子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能看到一些监工的执事身影。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
矿洞出口！
出口处把守森严，数名气息明显达到炼气中期的执事带队，严格检查着进出人员。
萧辰混在一队刚刚交班、向外走去的搜索弟子中，低着头，心跳平稳，神情自然。
一名执事目光扫过队伍，在萧辰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面生，但看到他身上标准的外门服饰以及那副“疲惫麻木”的样子，只当是其他区域的弟子，并未深究，挥挥手放行。
萧辰心中波澜不惊，跟着队伍，一步踏出了矿洞出口！
刹那间，久违的天光笼罩而下！
虽然只是黄昏时分略显昏暗的阳光，却依旧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草木和自由的味道。
身后，是阴暗压抑、如同巨兽大口般的矿洞。
身前，是开阔的、遍布着简陋屋舍和忙碌人影的山谷。
他，终于出来了！
站在阳光下，萧辰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轮即将沉入西山的落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云剑宗…张坤执事…还有那些曾经轻视、欺辱过他的人……
我萧辰，回来了。
这一次，一切都将不同。
他没有停留，汇入散去的人流，向着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夕阳的余晖和幢幢屋影之中。
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