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在车外站着,百无聊赖。
他掏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又点开短视频软件,划拉了几个,全是些扭来扭去的网红,看得他眼晕。
没劲。
他收起手机,靠在车身上,双手插兜,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这地方是真偏。
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就在他琢磨着晚饭是吃食堂还是点外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后座的车窗。
车窗膜颜色很深,但凑近了还是能看到里面的轮廓。
他看到厅长祁同伟的身子,朝那个叫张宝宝的女人那边凑了过去。
嗯?
安欣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点。
距离太近了。
两个人的头都快碰到一起了。
安欣的脑子里“嗡”地一下。
不是吧?
厅长这是……
他想起刚才张宝宝那句石破天惊的“我陪你一次”。
难道厅长没顶住?
不能啊。
祁厅长浓眉大眼的,看着一身正气,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车里这姿势,也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安欣的心里顿时天人交战。
冲上去?
把车门拉开,大喊一声“住手”?
那场面……
估计自己明天就得被发配到哪个山沟沟里去扶贫。
可要是不管……
万一真出了事,那可是性骚扰,是丑闻。
他安欣作为现场唯一的见证人,脱得了干系吗?
“完犊子了,这波属于是人在车边坐,锅从天上来啊。”
安欣急得抓耳挠腮,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左右互搏。
一个说:“上啊!为了正义!你可是警察!”
另一个说:“别冲动!为了饭碗!你还得还房贷!”
就在他纠结得快要把自己拧成麻花的时候。
“咔哒。”
后座的车门开了。
祁同伟迈步下车,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表情淡定得像是刚开完一个普通的会议。
安欣赶紧立正站好,目不斜视,努力装出“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司机”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
祁同伟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刚才在外面抓耳挠腮的,是在cosplay孙悟空吗?”
“啊?没……没有啊厅长。”
安欣的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就是……脖子有点痒。”
祁同伟没再逗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有点像个小号的充电宝。
“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欣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
“电子干扰器。”
祁同伟按了个开关,小方块上亮起一个微弱的绿点。
“低功率的,范围很小,刚好覆盖这辆车。”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刚才那个小姑娘,不是想玩仙人跳,还开了手机录音吗?”
“我跟她凑那么近,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她手机屏幕上那个‘录音失败’的提示。”
“让她知道,她那点小聪明,在我这儿,就是个笑话。”
安“欣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一个“O”形。
原来是这样!
自己刚才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废料,简直就是对厅长的侮辱。
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厅长,您……您真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安欣憋了半天,吐出个成语。
“行了,少拍马屁。”
祁同伟把干扰器收了起来。
“多学着点,以后有你用得着的时候。”
就在这时,车里的张宝宝也反应了过来。
她看到车外的安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了出来。
“警察同志!救命啊!”
她一把抓住安欣的胳膊,眼泪说来就来。
“他……祁同伟他骚扰我!他想潜规则我!”
张宝宝声泪俱下,演技堪比影后。
“他还说……说我是他包养的情妇,要是敢不听话,就把我男朋友关一辈子!”
“我要举报他!我要去检察院告他!你们官官相护,欺负我们老百姓!”
安欣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就像在看一个尽力表演却演砸了的蹩脚演员。
他轻轻挣开张宝宝的手,语气异常平静。
“这位女士,省厅纪委的电话是……”
他报出了一串号码。
“检察院的举报电话是……”
他又报出了一串号码。
“您请便。”
“另外,我提醒您一句,诬告陷害国家公职人员,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安欣说完,退后一步,站回了祁同伟的身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张宝宝彻底愣住了。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他不应该义愤填膺,然后站出来保护自己这个“弱女子”吗?
怎么……怎么他也跟祁同伟穿一条裤子?
……
与此同时,大风厂的临时安置点。
郑西坡失魂落魄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朝着一个老旧的小区走去。
那是陈岩石的家。
作为大风厂的老工会主席,他和这位当年主管大风厂改制的老检察长,还算有些交情。
现在,陈岩石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希望。
“咚咚咚。”
郑西坡敲响了陈岩石家的门。
开门的是陈岩石的妻子,王馥真。
“老郑?你怎么来了?”王馥真有些意外。
郑西坡没说话,绕过她,直接走进了客厅。
陈岩石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
看到郑西坡进来,他扶了扶眼镜,笑着说:“西坡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话音未落。
“噗通!”
郑西坡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陈岩石面前。
“老领导!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这一下,把陈岩石和王馥真都给吓了一跳。
“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陈岩石赶紧起身去扶,王馥真也急忙上前帮忙。
“不!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郑西坡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我那儿子郑乾,被警察抓走了啊!”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陈岩石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王馥真倒了杯水递过来。
郑西坡喝了口水,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当然,是经过他“艺术加工”的版本。
“今天法院的人来查封厂子,工人们情绪激动,就……就去法院门口讨个说法。”
“我儿子郑乾,他年轻,有正义感,就跟着喊了几句口号。”
“他就是个凑热闹的啊!绝对没有冲击法院,更没有动手!”
郑西坡说得信誓旦旦。
“可警察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给抓走了!还说他是什么主犯!”
“老领导,您是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陈岩石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带队办案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叫……叫祁同伟。”郑西坡小心翼翼地报出了这个名字。
祁同伟。
听到这个名字,陈岩石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在操场上跪地求婚,最后被权力无情打压的年轻人。
那个他曾经有机会拉一把,却因为种种顾虑而选择了旁观的年轻人。
往事浮上心头,陈岩石的心情有些复杂。
有愧疚,有惋惜,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让他现在去找祁同伟求情?
他拉不下这张老脸。
郑西坡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发慌,又想跪下去。
“老领导……”
“行了。”
陈岩石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窗外,是大风厂的方向。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亲手批下的那份股权改制文件。
想起了工人们拿到股权时,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脸。
他对这片土地,对这些工人,是有感情的。
这份情谊,最终还是压过了他个人的那点别扭和犹豫。
“你先回去。”
陈岩石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件事,我会去问问情况。”
“但我不能保证什么,一切都要按法律来。”
“你回去等消息吧。”
得到这个承诺,郑西坡总算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陈岩石和王馥真夫妇。
王馥真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此刻才走过来,给陈岩石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老头子,这事不好办吧?”
她轻声说。
“是祁同伟办的案子,你去找他,他能给你面子吗?”
陈岩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馥真看着丈夫紧锁的眉头,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让小海去说说?”
陈海,是他们的儿子,市公安局的刑侦队长。
“小海跟那个祁同伟,大学时候不是关系挺好吗?还是一个宿舍的兄弟。”
“他们年轻人之间,有同窗情谊,说话也方便。”
“再说了,你出面,万一碰个钉子,多尴尬。让儿子去,也能避免你俩直接碰面。”
王馥真的提议,合情合理。
但陈岩石听完,却立刻摇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不行。”
“这是公事,不能掺杂私人的情分。”
“更不能为了这点事,去消耗小海和同学的情谊。”
“我不能把儿子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