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镇的雨丝细得像缝衣针,斜斜地扎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苏晚操控着素手回春踏过镇口的石板桥,裙裾扫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在虚拟光线下泛着细碎的虹光。
“这地方阴森得像座坟。”她小声嘀咕,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滑了滑,把环境音效调小了些。雨打芭蕉的声音太吵,吵得人心里发慌。镇子上的NPC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卖花姑娘的竹篮里,插着几枝惨白的纸花,在雨里微微摇晃。
云弈的碎梦剑客就立在廊下,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没沾染半点雨水。他像是与这片潮湿的暮色融为一体,只有碎梦刀的银鞘在暗处偶尔闪过一丝冷光,提醒着旁人他不是普通的NPC。
“线索说药童在西巷口。”苏晚朝他扬了扬下巴,视线越过雨幕,落在巷子深处,“据说他见过白发剑客。”
云弈没应声,只是抬脚跟上。他的靴底踩在积水里,没发出半点声响,像只潜行的猫。
西巷比主街更窄,两侧的吊脚楼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屋檐的水滴像串成线的珠子,敲着青石板,发出“嗒、嗒”的轻响,像谁在数着步数。巷口的墙角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件灰扑扑的蓑衣,正对着只黑陶药罐出神。
“就是他。”苏晚放慢脚步。那蓑衣大得离谱,几乎把药童整个人都罩住了,只露出双在雨里 bare 的脚,脚趾蜷在泥水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药罐底下的炭火明明灭灭,冒出的黑烟却没顺着雨势散开,反而在半空拧成个扭曲的形状——像颗龇牙咧嘴的骷髅头,对着过往的空气狞笑。
“这特效做得也太逼真了……”苏晚皱了皱眉,操控着素手回春走过去,虚拟的药香混着股焦糊味飘过来,呛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小师傅。”她从背包里掏出两文钱,轻轻放在药童身边的石阶上,“向你打听个人。”
药童没动,像尊泥塑。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骷髅状的黑烟晃了晃,仿佛在嘲笑她的打扰。
苏晚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见过一个白发剑客吗?很高,穿白衣服,可能……还带着剑。”
她刻意加重了“剑”字的读音,视线不自觉地瞟向云弈。他依旧立在巷口,碎梦刀斜斜倚着肩头,刀穗垂在雨里,沾了点晶莹的水珠。
就在这时,药童突然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蓑衣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张蜡黄的小脸,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没有黑瞳,整个眼珠都是浑浊的白,像两汪凝固的牛奶,正直勾勾地盯着苏晚。
“白发……剑客?”药童的声音嘶哑得不像孩童,倒像磨了十年的砂纸,每个字都刮得人耳朵疼。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云弈的身影在雨幕里动了动,似乎想过来,却被她用眼神按住了。
“对,”苏晚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见过他吗?”
药童咧开嘴,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镇子外那片被雨雾笼罩的山峦,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带药人进谷了!就在……月圆夜!”
“药人”两个字刚出口,巷口突然传来“噌”的一声锐响!
是碎梦刀出鞘的声音!
苏晚猛地回头,只见云弈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碎梦刀的刃口泛着冰寒的光,刀身映出他骤缩的瞳孔——那双血瞳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震惊,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像被这句话捅破了最隐秘的伤口。
“你说什么?”云弈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刃的锋利,“他带药人进了哪个谷?”
药童被刀光吓得瑟缩了一下,白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往后缩了缩,抓着药罐的手指关节发白:“药人谷……都要变成活死人了……”
“带我们去。”云弈的碎梦刀往前递了半寸,刃口几乎要碰到药童的蓑衣。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穗上的水珠被震得簌簌落下,“现在就去。”
药童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云弈眼底的戾气吓得闭了嘴。他抖着站起身,抓起墙角的药锄,像只受惊的兔子,踉踉跄跄地往巷外走。
苏晚看着云弈紧绷的侧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药人谷,又是药人谷。从羊皮卷到顾父的手稿,再到这段录音,这个名字像道魔咒,反复出现。而那个白发剑客,带着药人进谷……他到底想做什么?
雨还在下,暮色镇的炊烟混着药罐的黑烟,在半空缠成乱糟糟的一团。苏晚操控着素手回春跟上云弈的脚步,看着他握刀的手——那双手此刻稳得可怕,却又在微微发颤,像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顾云深在咖啡馆咳血的样子,想起他掌心那层与云弈完美重合的薄茧。
原来无论是游戏里的云弈,还是现实中的顾云深,在提到“药人”和“父亲”时,都会露出这样脆弱又凶狠的模样。
药童的身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像个会移动的墨点。苏晚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突然觉得这场雨,恐怕要下到药人谷深处,才能停了。而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寒渊禁地更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