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会办公室出来,李爱国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亲热地搂着林文鼎的肩膀,活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小林啊,刚才在主席面前,我那是演戏!不敲打敲打你,主席那关不好过嘛!”
“你放心,以后在车间,我罩着你!”
“那个什么处理小组,主席既然让你当组长,你就放手去干!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林文鼎脸上堆着笑,连连点头称是。
可当他转过身,独自走向三车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精光。
组长,军令状,挑两个帮手……
王大海这个老狐狸,看似给了他天大的好处,实则一步一个坑,招招都在考验他。
现在,他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去哪儿找那两个肯跟着他跳进这个“粪坑”的倒霉蛋。
……
三车间,是全厂最脏最累的车间之一。
终日弥漫着刺鼻的机油味,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林文鼎一走进车间,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哟,这不是林哥吗?舍得回来了?”
“听说娶了个仙女嫂子,也不给兄弟们开开眼?”
几个年轻的学徒工,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他们看林文鼎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嫉妒,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林文鼎旷工半个月,回来就被李扒皮(李爱国的绰号)堵了个正着,这事儿,早就在车间里传开了。
大家都在等着看他怎么倒霉。
林文鼎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起哄。
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整个车间里飞速地扫视着。
他在寻找他的“兵”。
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车间最偏僻的两个角落里。
左边角落,一个身材瘦高,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小刷子,一丝不苟地清理着一台机器的油污。
他叫马驰,是车间里有名的“书呆子”。
据说家里成分不好,所以为人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际,总是一个人埋头干活,也因此,没少受人排挤和欺负。
但他有个特点,全车间的人都知道——他对机械,有种近乎于痴迷的热爱。那些老师傅都懒得看的机械图纸,他能抱着研究一整天。
而在右边的角落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壮得像头小牛犊似的家伙,正靠在一个零件箱上,呼呼大睡。
他叫陈石头,是车间里出了名的“傻大个”。
力气大得惊人,一个人能扛起别人两个人都抬不动的零件箱。但脑子,却不太灵光,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干活也笨手笨脚,没少挨李爱国的骂。
在所有人眼里,这两个人,一个是不合群的书呆子,一个是没脑子的傻大个。
是三车间里,最没前途,也最被人看不起的“卧龙凤雏”。
但在林文鼎眼里,这两人,却是他这个“光杆司令”手下,最完美的兵!
一个懂技术,一个有力气。
一个心细如发,一个憨厚耿直。
简直是为他这个“处理小组”,量身定做的左膀右臂!
打定主意,林文鼎不再犹豫。
他先是走到了马驰的身边。
马驰正专心致志地清理着一个复杂的齿轮,连林文鼎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咳。”林文鼎轻轻咳了一声。
马驰吓了一跳,手里的刷子都差点掉了。他抬起头,看到是林文鼎,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局促不安。
“林……林哥。”
“别叫我哥,叫我林文鼎就行。”林文鼎笑了笑,开门见山,“马驰,我问你,你想不想……名正言顺地,把咱们车间那一百多台旧机器,从里到外,全都拆开来,好好研究个够?”
“什么?!”
马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副黑框眼镜后面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对他这种机械迷来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诱人的事情!
“但是,”林文鼎话锋一转,“这活儿,又脏又累,还得天天加班,没一分钱加班费。”
“而且,还得罪人。”
“你,敢不敢跟我干?”
马驰看着林文鼎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干!”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搞定了马驰,林文鼎又走到了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陈石头面前。
他也不叫醒他,只是从旁边的工具架上,拿起了一个大号的扳手,“当”的一声,扔在了陈石头脚边的铁皮箱上。
“哐啷——!”
一声巨响!
陈石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零件箱上弹了起来!
“谁?!谁他妈砸我?!”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的迷糊和愤怒。
当他看清眼前站着的是林文鼎时,愣了一下。
“鼎……鼎哥?”
“石头,”林文鼎看着他,言简意赅,“想不想以后天天中午,都能吃上肉?”
陈石头家里穷,兄弟姐妹多,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荤腥。对他来说,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吃饱,能吃肉。
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想!做梦都想!”
“行。”林文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像极了后世老板给员工画饼的模样。
“以后,跟着我干。”
“别说肉了,我让你顿顿都能见到油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