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三十五岁的男人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七八十岁才下葬罢了。
陈洋对这话深以为然,甚至觉得说的就是他自己。在外漂泊打拼十多年,高不成低不就,钱没赚到,家也没成,最后还是在老母亲低声下气、到处求人托关系后,才回到了这座生他养他的小县城,在村里混了个闲职村干部。
每天看着熟悉的山水,听着鸡鸣狗吠,处理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碎,陈洋知道,他的人生到此为止了,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澜了。就像镇口那座老旧的朝阳桥,迟早要被时代淘汰。
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昏黄。陈洋习惯性地踱到即将拆除的朝阳桥上发呆。这座拱桥有些年头了,桥面用青砖铺就,布满苔藓,只有站在桥顶最高处,才能看到对面缓缓上来的人影。
桥下河水潺潺,却像流进了他死寂的心湖,激不起半点涟漪。
就在他放空一切时,一阵尖锐急促的呼喝声猛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陈洋麻木的目光循声投向河面。只见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在浑浊的河水中无力地扑腾,水花四溅。岸边,一个男人牵着个小男孩,正急得跳脚大喊,却似乎不通水性。
周围零星有几个路人闻声跑来,指指点点,有些慌乱。
陈洋看着那水中挣扎的身影,又看了看岸边焦急的父子,嘴角扯起一抹极淡的自嘲。
“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救一个家庭,也算功德一件。要是死了……呵,说不定还能评个烈士,给老妈换点抚恤金,总比我这样窝囊地活着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几乎没任何犹豫,走到岸边,踢掉那双半旧的皮鞋,纵身跳进了带着凉意的河水里。
河水比想象中更冷,也更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身手矫健的少年,常年被酒精和失意掏空的身体异常沉重。他奋力划水,靠近那逐渐下沉的女子,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拼命往岸边拽。
女子的求生本能让她死死缠住了陈洋,这让他更加吃力。河水呛入口鼻,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凭着蛮力将女子推向了闻讯赶来、伸出竹竿的路人。
岸上一阵骚动,几只手七手八脚地将那女子往上拉。
完成了……陈洋心里一松,那口气彻底泄了。疲惫感如同这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他再没有一丝力气去抓再次伸向他的竹竿,身体像灌了铅的石块,不可抑制地向下沉去。
冰凉的河水漫过头顶,世界变得模糊而寂静。意识正在快速抽离身体,奇怪的,陈洋心里并没有什么恐惧和不甘,甚至没有什么波动。
唯一的念头是:妈,对不起……儿子不孝,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辈子没让你享过福……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岸上,一个撕心裂肺、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女声,穿透河水,猛地撞进他几乎停滞的鼓膜!
“陈洋!是我!我是秦晓燕!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呜呜呜……”
秦…晓…燕?
这个名字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他混沌的脑海!
已经放弃挣扎的陈洋,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微弱的气力,费力地、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