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一片惨白。
我们沉默地走着,像被无形线绳牵着的木偶,鞋底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格外清晰,也格外寂寞。
我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媚媚别怕,就是来陪奶奶说说话”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点点头却不敢抬起看。
奶奶住院已经半个月了,从确诊癌症晚期到现在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像一片薄纸般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散。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消瘦得这样彻底——两颊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成了两个黑洞,惟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证明里面还住着一个灵魂。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黄色,紧贴在骨骼上,病号服此刻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勾勒出的不是身体的轮廓,而是生命正在消逝的轨迹。
病房在四楼的尽头靠窗的床位。推开门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奶奶的病床上,她紧闭着眼。
“妈,媚媚来看您了。”母亲轻声说,将我推到床边,我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冰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奶奶,我是媚媚”我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奶奶的手指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家属请出来一下。”主治大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冷静而不带情绪,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
父母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便匆匆跟着大夫出去了。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这方小小的病房骤然留给了我,和病床上那个几乎被各种管子与仪器包围的奶奶。
突然降临的独处让我猛地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刚才父母在时的那点微弱底气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呼吸发紧的局促感。
空气里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倒计时般,以及奶奶微弱却费力的呼吸声。
我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为什么非要见我?我感到十分意外——奶奶有好几个子女,孙辈更是不少,平日里她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如今她卧病在床,却独独点名要见我这个与她最生疏的孙女。
“媚媚……”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病房里空荡荡的阳光已经西斜,将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奶奶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还在睡。
“奶奶?”我试探着叫了一声走到床前发现她并没有睁眼,嘴巴也没动没有回应,以为是听错了刚想离开“媚媚……”吓得我一个趔趄急忙向后退正要夺门而出,那低语声还在继续:“不要怕,能不能帮奶奶一个忙……”
我鼓起勇气再次走到床边望着她,却发现她的眼睛依然紧闭,干瘪的嘴唇没有丝毫翕动的痕迹,只有监测仪上跳跃的光点证明着她生命的微弱存在。
可我却清楚地“听”到了她的话,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她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凉的急切。
我僵立在病床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你……我是怎么听到你说话的?” 我死死望着她,“我们有心灵感应啊,媚媚。” 那声音又一次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完全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就像是思维被无声地侵入了。我惊得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