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薇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站到双腿发麻时,走廊的声控灯在这个时候刚好熄灭。监护仪里规律的滴答声穿透出冷硬的玻璃,落在她那冻得发僵的耳朵里,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还冒着丝丝的热气,这是她凌晨三点在出租屋小煤炉上熬的——傅时衍以前总是说,她熬的粥最糯,最能暖到心口。

那是2018年的深冬,傅时衍车祸昏迷的第三个月。傅家的黑色轿车停在医院的楼下,护工阿姨提着空行李箱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看见路薇时叹了口气:“路小姐,傅夫人让我跟你说,以后的护工费……他们不打算再缴了。”

路薇抓着保温桶的手猛地收紧,铁皮的边缘硌得手掌心生疼。她还记得三个月前傅母握着她的手哭,说“薇薇,你是时衍的福气,阿姨拜托你多多照看他”,可是现在,连护工的工资都成了奢侈。她咬着下唇点点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来照顾他。”

从那天起,路薇的生活就被切割成了两半。白天她在便利店打工,从早上的八点站到晚上的十点,收银、理货、打扫卫生,每小时赚十五块钱,全部攒起来给傅时衍交住院费。晚上她裹着洗得发白的羽绒服去医院,在监护室外面的长椅上蜷缩到天亮,等护士换班的时侯进去给傅时衍擦身、翻背、读他们大学时一起写的日记。

有一次值夜班的护士实在看不过去,塞给她一个暖水袋:“姑娘,你这样熬下去,不等他醒,你就先垮了。”路薇抱着暖水袋笑笑,手指尖冻得发紫:“没事,我年轻,扛得住。”可转身进卫生间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乌青,还有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泛白的嘴唇,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最难熬的是2019年的春节。医院里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几个病人家属在走廊里走动。路薇便从便利店换了班,揣着刚发的两百块全勤奖,去超市买了一小袋的速冻饺子,在医院的微波炉里热了,端到监护室外面。她看着玻璃里傅时衍苍白的脸,把饺子一个个的夹起来,又一个个放回饭盒——她突然想起以前的春节,傅时衍总会带着她回他老家,在院子里放烟花,会把剥好的橘子喂到她嘴里,说“薇薇,以后每个春节我都会陪你过”。

那天晚上,路薇在长椅上坐了一夜。凌晨的时候她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厉害,却不敢去急诊室——她怕自己走了,傅时衍有情况没人知道。直到早上护士发现她意识模糊,才赶紧把她送到急诊,输液的时候,她还攥着护士的手念叨:“麻烦你们多看看3床的傅时衍,他要是有动静,一定要告诉我。”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四年。

2022年的秋天,路薇像往常一样给傅时衍擦手,指尖刚碰到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她以为是错觉,屏住呼吸再试,这次他的手动得更明显,眼睛也缓缓的睁开,沙哑地喊了一声:“水……”

路薇的眼泪瞬间砸在保温桶上,她慌乱地去拿水杯,手抖得把水洒了一地。她跑去找医生,走廊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因为没有时间剪,只能随便扎成一个丸子头,发梢还沾着便利店货架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