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夜迷情
许是南方的秋天总来得缠绵些，窗外那棵上了年岁的香樟树，叶子落得有一下没一下，像个赖床的姑娘，迟迟不肯换上枯黄的睡袍。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墙上老式挂钟里，秒针“咔哒、咔哒”地啃食着时间，那声音单调又执拗，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叫陈醉，一个听起来就带着几分颓唐的名字，配上我此刻的处境，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桌上的录取通知书被我揉得像块咸菜干，那烫金的“京华大学”四个大字，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反射着一种近乎嘲讽的光泽。
搁在半年前，这封信足以让我家的老宅放上一挂鞭炮，从街头响到巷尾。
而现在，它更像是一张通往刑场的赦免令，告诉你，你自由了，但代价是把你珍视的一切，都碾碎在原地。
“吱呀——”
门开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气先于人影飘了进来。
我没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因为这股味道，我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熟悉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回忆。
“阿醉，还没睡？”
声音很轻，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像羽毛拂过心尖，却激起一片刺痛的鸡皮疙瘩。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旧课本，落在门口那个身影上。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真丝睡裙，裙摆很长，堪堪遮住脚踝，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那张脸，曾是我整个青春期所有兵荒马乱的梦。
她叫苏晚，我的前女友，现在，是我爸的新婚妻子，我的……后妈。
法律意义上的。
多么荒唐。
“嗯。”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答。
苏晚似乎对我的冷淡习以为常，她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步子很轻，像一只优雅的猫。
高脚杯壁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将杯子放在我的手边，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冰凉，细腻。
我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一摞书。
“哗啦——”
书本散落一地，其中一本相册摔开，几张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上，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笑得没心没肺，女孩的脑袋亲昵地靠在男孩的肩上，背景是学校那片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的樱花林。
那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空气瞬间凝固，栀子花香里掺杂进一丝尴尬的霉味，像是从那些泛黄的旧时光里散发出来的。
苏晚的脸色白了白，她蹲下身，默默地去捡那些照片。
她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拾起那张合照时，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盯着她的侧脸，灯光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从挺翘的鼻尖到小巧的下颌，每一分都恰到好处，也每一分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爸呢？”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公司临时有事，今晚不回来了。”苏晚低着头，声音更轻了。
不回来了。
呵，真是个完美的借口。
新婚燕尔，丈夫却夜不归宿，这场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讽刺。
我爸叫陈立军，一个把生意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男人。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未娶，所有人都说他深情，包括曾经的我也这么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