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杨雨露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却又归心似箭地踏入了家门。早已等候多时的苗苗,似乎感应到了妈妈的归来,在姥姥怀里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黑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妈,我回来了。”杨雨露放下行李,甚至来不及换鞋,就迫不及待地从母亲怀里接过了这个软糯温暖的小人儿。将脸埋进孩子带着奶香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奔波和离别的不安瞬间被熨帖平整。“苗苗,妈妈回来了,想不想妈妈?”

苗苗用咯咯的笑声和更加兴奋的踢蹬作为回应,小手胡乱地抓挠着杨雨露的脸和头发。这一刻,所有的牺牲和选择都变得具体而值得。家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旅途是否顺利、工作处理得如何。

当杨雨露平静地告知家人,她已申请调至支持岗位、薪资有所下降但时间充裕,并已退掉外地公寓,决定长期留在家乡发展时,家人的反应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

“回来好,回来好!钱多钱少不打紧,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最重要。”奶奶(姥姥)首先表态,她最看重的是团圆。 爷爷(姥爷)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工作稳定、能照顾孩子是关键。以后家里开销,有我和你妈退休金帮衬着,你弟弟弟媳也能搭把手,别太有压力。” 禾禾爸爸拍拍胸脯:“姐,放心,有我在呢。” 禾禾妈妈则更实际:“姐,你先安心带苗苗,适应适应。等工作稳定了,要是忙不过来,苗苗随时放我家,我跟妈看着。”

家人的支持如同坚实的后盾,让杨雨露更加安心。然而,真正开始“暂时全职妈妈”的生活,并非只有温馨和甜蜜。

最初的几天像是蜜月期,全身心地陪伴苗苗,记录她每一个微小的进步,享受纯粹的亲子时光。但很快,挑战接踵而至。规律的作息被打乱,生活围绕着一个婴儿的吃喝拉撒睡运转,碎片化的时间让她很难集中精力处理一件事。曾经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大脑,现在需要飞速计算的是奶粉量和下一次喂奶时间;曾经处理上百万项目预算的手,现在更常接触的是尿不湿和辅食勺。

她会有瞬间的恍惚和失落。尤其是在深夜,哄睡了苗苗后,独自坐在安静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她会想起曾经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的加班场景,想起达成项目后团队的欢呼,想起那份被客户和下属需要、认可的成就感。那种价值感,与现在虽然幸福却难免琐碎的育儿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她发现自己很难完全沉浸在“家庭主妇”的角色里。她会下意识地关注行业新闻,保持与之前几位关系要好同事的线上联系,偶尔还会对弟弟工作中遇到的管理问题给出几句一针见血的分析和建议。她的思维模式、处事习惯,依然带着鲜明的职业烙印。

禾禾敏锐地察觉到了姑姑这种细微的情绪。一天下午,她看到姑姑一边机械地陪着苗苗玩摇铃,一边有些出神地看着手机里一张以前团队合影,便拄着拐杖慢慢挪过去坐下。

“姑姑,是不是有点不习惯?”禾禾轻声问。 杨雨露回过神,笑了笑,有些无奈:“是啊,有点。感觉自己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被强行刹停了,零件还在惯性转动,却找不到合适应对的齿轮了。” “我懂这种感觉,”禾禾表示理解,“就像我,以前天天上学跑跑跳跳,现在突然要整天躺着、慢悠悠地走,浑身都不自在。但是姑姑,你只是暂时停下来,换个赛道跑一阵子,又不是永远停下了。你看你,带苗苗也带得这么好,律师那边练系、准备材料也井井有条,你这不还是在‘管理’嘛,管理一个叫‘苗苗’的重大项目!”禾禾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

侄女的话让杨雨露豁然开朗。是啊,她并没有失去管理能力,只是管理的对象和方式变了。她开始有意识地将项目管理思维运用到育儿和家庭生活中:给苗苗建立更规律的作息表、用表格记录她的成长数据和疫苗接种时间、甚至开始研究市面上各种育儿产品和教育理念,做起了“市场调研”和分析比较,为苗苗的未来教育做初步规划。这种方式,让她重新找到了一种掌控感和秩序感,缓解了焦虑。

同时,她并没有停止对未来的规划。她开始浏览本地的人才招聘网站,了解家乡的就业市场和环境。她发现,家乡的发展比她想象中要快,虽然找不到与她之前完全匹配的高管职位,但也有一些中型企业需要她这类有大局观和管理经验的人才,只是薪资和平台确实与一线城市有差距。她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下来,进行分析。

她还主动联系了本地的一些朋友和前同事,约时间喝咖啡,了解本地行业的实际情况,拓展人脉。她很清楚,重返职场是迟早的事,她必须为此做好准备,而不是被动等待。

收养程序方面,在律师的指导下,各项证明文件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和提交。这个过程复杂且需要等待,但每一步的推进都让她和家人的心更安定一分。

禾禾的康复进展顺利,她已经可以脱离拐杖独立行走较长时间,甚至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性锻炼,比如游泳(在专业人士指导下)。这场磨难让她更加珍惜健康的身体,也对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活和专业选择有了更深的思考,她似乎比以前更明确自己想要什么了。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琐碎、充满挑战又时有亮光的状态中平稳流淌。杨雨露逐渐适应了“暂时全职妈妈”这个新角色,但她从未将自己仅仅定义于此。她一边享受着陪伴苗苗成长的珍贵时光,一边如同一位蛰伏的将领,默默擦拭着自己的武器(专业技能),观察着战场(就业市场),等待着最适合的时机,准备随时为了给苗苗更好的生活条件、也为了实现自身的价值而再次出发。

她的人生赛道只是暂时转换,并没有封闭。未来的无限可能,正在这份暂时的“静止”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