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阳透过画室的天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晚正往调色盘里挤钛白颜料,鼻尖突然钻进股熟悉的薄荷香 —— 陈屿站在门口,手里举着袋润喉糖,包装纸上的小熊正咧嘴笑着,和他被阳光晒红的耳尖相映成趣。

“广播台排练累坏了吧?” 他把糖往画具箱上一放,金属搭扣碰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李虎说你昨天念稿到嗓子发哑。”

林晚捏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调色盘里的钴蓝和柠檬黄混在一起,像极了那天在操场看到的暮色。“他怎么知道?” 她往画纸上扫了笔淡紫,那里正画着三只手牵在一起的小熊,中间那只染着黄毛,“难道又跟着我?”

“说是路过听见的。” 陈屿蹲下来帮她整理散落的画笔,香樟木笔杆上还留着他刻的细小花纹,“他今天没来问题,估计又被他妈妈念叨了。”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便签,上面是李虎歪歪扭扭的字迹:“帮我给林晚带润喉糖,谢了。”

画具箱最底层的铁皮盒突然 “咔嗒” 响了声。林晚记得上周刚在这里放了包枇杷味润喉糖,是陈屿在广播站喊出心声那天买的,说 “以后保护嗓子”。她伸手去掏时,指尖触到片冰凉的铝箔 —— 包装上印着 “柠檬味泡腾片”,边缘还沾着点可疑的白色粉末。

“这不是我的糖。” 她把铝箔袋往陈屿面前一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放的是枇杷味的,而且……” 她突然想起今早进画室时,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当时只当是风吹的,“李虎的那两个跟班,刚才在窗外晃了晃。”

陈屿的眉头瞬间拧成个结。他捏着那袋泡腾片翻来覆去地看,包装被人用细针戳了个小孔,粉末正是从那里漏出来的。“他们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胸口的旧伤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想让你把这个当润喉糖吃下去?”

画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李虎背着书包冲进来,黄毛在逆光里炸开团金雾,“我听说……”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看见那袋泡腾片时,脸 “唰” 地白了,“是王浩他们干的?”

林晚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李虎拽着往走廊跑。他的手心全是汗,攥得她手腕生疼,“跟我来!” 教学楼后墙的梧桐树下,两个男生正蹲在地上抽烟,正是之前跟着李虎的跟班,王浩和张强。

“虎哥?” 王浩慌忙把烟踩灭,看见李虎身后的陈屿和林晚,眼神突然变得躲闪,“我们就是…… 路过。”

李虎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抢过王浩攥在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赫然装着几袋同款泡腾片,包装上的小孔和画具箱里的一模一样。“我是不是说过,不准碰他们?”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眶却红得吓人,“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张强突然嗤笑一声:“虎哥,你现在倒是成了好学生的跟班了?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堵……”

“闭嘴!” 李虎的拳头挥在张强脸上时,林晚吓得闭紧了眼。等她再睁开时,看见李虎正被王浩按在地上,校服后背沾着层厚厚的梧桐叶,“你们根本不懂……”

陈屿突然冲过去拽开王浩。他的动作不算快,却带着股狠劲,把人往墙上一推,“有本事冲我来。” 他护在李虎身前,后背挺得笔直,像株在狂风里不肯弯腰的白杨树,“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林晚突然想起画具箱里的速写本。她掏出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王浩踹向陈屿的脚、张强扯住李虎头发的手,还有地上那袋被踩扁的泡腾片,都被她定格在纸页上。“我已经拍下来了。” 她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的照片清晰得能看见王浩鞋上的污渍,“想让全校都知道你们干的好事吗?”

王浩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看着那张速写和手机屏幕,突然泄了气似的松开手,“我们就是…… 想替虎哥不值。” 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以前那么照顾我们,现在却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

“照顾?” 李虎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黄毛耷拉在额前,像只被淋湿的小兽,“你们这叫照顾?想让林晚在广播台出洋相?想让陈屿再被处分?” 他把那袋泡腾片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我告诉你们,他们是我朋友。”

最后三个字像颗炸雷,在寂静的梧桐树下炸得嗡嗡响。林晚看着李虎通红的眼眶,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 这个总是装作不在乎的男生,其实比谁都渴望被真心对待。她拽了拽陈屿的衣角,朝他摇了摇头。

陈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是李虎的错题本,上面有他昨天刚讲过的函数题,红笔批注旁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这是李虎昨天做的题。” 他把本子往王浩面前递,“你们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吗?”

王浩的目光在错题本上停了很久。他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我们只是…… 不想你变成别人眼里的笑柄。” 张强也跟着低下了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虎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晚突然从画具箱里掏出包枇杷润喉糖,分给每人一颗,“甜吗?” 她看着王浩把糖含在嘴里,眼睛瞪得圆圆的,突然笑了,“其实你们也不是真的想做坏事,对不对?”

李虎把自己的错题本往王浩怀里塞,“不会的题,我教你们。”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别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没意思。”

陈屿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物理笔记。“这个给你们。” 他的红笔批注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下周月考,想不想让所有人都吓一跳?”

王浩和张强对视一眼,突然捡起地上的泡腾片包装袋,往垃圾桶走去。他们的脚步有点迟疑,却走得很稳,像两颗终于找到轨道的小行星。

晚自习的共享台灯下,李虎的错题本旁多了两个新本子。王浩和张强缩在后排的阴影里,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像春蚕啃着新抽的桑叶。林晚给陈屿剥润喉糖时,看见李虎正偷偷给王浩讲题,黄毛垂在额前,遮住了泛红的耳尖。

“你看。” 林晚的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了道弧线,把四个凑在一起的脑袋圈成个暖暖的圆,“就像行星总会找到自己的轨道。” 她的指尖碰了碰陈屿的手背,那里还留着白天拽王浩时蹭的擦伤,“我们做到了,对不对?”

陈屿往她嘴里塞了颗润喉糖。薄荷味在舌尖炸开时,他看着窗外的香樟树,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其实都像画具箱里的颜料,混在一起时或许会浑浊,晾晒干了,却能变成幅独一无二的画。

李虎的笑声突然从后排传来。他拍着王浩的肩膀,手里举着张刚及格的数学试卷,黄毛在台灯下跳成团金火。林晚举起速写本快速勾勒着这一幕,笔尖在纸上跳跃,像在跳支欢快的圆舞曲。

画具箱底层的铁皮盒里,那袋被换走的润喉糖早已被新的枇杷糖取代。林晚在盒盖上贴了张便签,上面画着四只手牵在一起的小熊,旁边写着:“真正的力量,是让更多人找到光。”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纸上,把那行字染成了银白色,像句温柔的咒语。

后来每次路过教学楼后墙,林晚都会看见四个男生蹲在梧桐树下讨论题目。李虎的黄毛剪短了些,王浩和张强也换上了干净的校服,连陈屿偶尔都会跟着他们一起笑闹,胸口的旧伤彻底好了,笑声清朗得像被水洗过。

广播台再次响起林晚的声音时,伴奏里多了段吉他曲。是李虎跟着陈屿学的,虽然指法还很生涩,却弹得格外认真。林晚念着新写的稿子,念到 “成长不是独行的冒险” 时,瞥见窗外四个并排的身影,突然弯起了嘴角。

画具箱里的润喉糖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总有颗是留给李虎的。他说枇杷味的能让他想起那个被转走的女生,现在终于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为了让你学会珍惜眼前的人。而那袋被换掉的泡腾片,早被他们扔进了垃圾桶,连同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一起被新的阳光晒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