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公交车,是另一处江湖。这里没有沙盘模型和香水味,只有挤成罐头的肉体、汗味、包子味、廉价香水味以及无所不在的焦躁感。林小风像一尾滑溜的泥鳅,在人缝里精准地穿梭,找到一个相对宽松的角落,倚着栏杆,摸出手机,眼神快速扫过凌晨更新的中介内部房源信息群,手指时不时飞快地记录着什么。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数字、地段、价格和提成百分比。
公交车像一个饱胀的沙丁鱼罐头,吭哧吭哧地在城市拥堵的血管里艰难蠕动。空气混浊得能拧出油来,各种体味、早餐味和香水味粗暴地混合,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生存实感。
林小风缩在靠后门的一个角落,手机屏光映着他快速闪动的瞳孔。他正消化着凌晨更新的二手房源信息,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计算机,交叉比对着地段、楼龄、业主急售原因和预估砍价空间,指尖在屏幕虚拟键盘上掠出残影,将关键数据钉入备忘录。
突然,车厢中部一阵小小的骚动,像投入静水里的石子。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孩声音带着哭腔:“我的钱包…谁看见我的钱包了?那是我交资料费的…”
女孩约莫十四五岁,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脸急得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水汽,徒劳地在自己身上和脚边摸索。周围的人们投来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但拥挤的车厢让人连转身都困难,更别提弯腰帮忙寻找了。几个上班族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包。
林小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只瞥了一眼,就又垂了下去。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像是嗤笑这女孩的疏忽,又像是厌烦这打断他工作节奏的意外。他不是菩萨,没空普度众生,这城市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比这惨淡得多的事。他的手指重新落回屏幕,试图继续被打断的数据处理。
然而,就在他视线低垂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身形干瘦的男人,正以一种与车厢拥挤程度极不相符的灵活,悄无声息地向车门方向移动。他的动作频率很快,却又异常平滑,像一滴混入油中的水,巧妙地利用着每一次车辆的晃动和人群的间隙。最重要的是,他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夹克口袋里,但那口袋的轮廓,分明方方正正,绝非自然状态。另一只手的指尖,则夹着一个粉色的、边缘露出一角公交卡的女式钱包,正借着身前乘客背包的掩护,试图将其塞进自己另一侧的裤兜。
动作老练,心理素质稳定,是个老手。
林小风的眉毛挑了一下。不是出于正义感,而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行业高手”的审视。这小偷的手法,让他想起房地产拍卖会上那些不动声色抬价、最终一口吃下肥肉的对手。都是技术活。
女孩的啜泣声变大了,无助地环顾四周。
干瘦男人已经接近后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车门上方,代表即将到站的红灯开始闪烁。
林小风叹了口气,极其轻微,像是胸腔里排出的一缕废气。麻烦。他讨厌计划外的麻烦。出手,意味着可能被盯上,可能耽误时间,可能惹上一身骚。不出手…那粉色的钱包,让他莫名想起了昨晚那个叫小媛的女孩的骨髓配型成功通知。都是钱,都是救命或者救急的东西。虽然额度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