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整个工地上,除了呼噜呼噜的扒饭声和满足的咀嚼声,再听不见半点杂音。
汉子们饿急了眼,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一张嘴,一个个埋头苦干,连头都顾不上抬。
那滋味,简直能把人的舌头都给鲜掉!
他们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
酱香浓郁的肉块,炖得软烂入味的土豆,配上那雪白喷香的米饭,再被油汪汪的汤汁那么一浇。
每一口,都是对灵魂的无上抚慰。
这哪是吃饭,这简直是过年!不,比过年还舒坦!
方寒没怎么动筷子,看着这群庄稼汉吃得满嘴流油,一脸幸福的模样,心里也挺受用。
他端着碗,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的一道身影上。
柳如媚没有和众人一起坐下吃饭。
她正蹲在灶台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个破了口的瓦罐。
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碗里的饭菜,一筷子一筷子地往瓦罐里夹。
她夹得很仔细,生怕掉了一粒米,洒了一滴汤。
先是把大部分的肉块和土豆都拨进去。
然后才铺上米饭,最后,又将碗里剩下的汤汁,一滴不剩地淋在了饭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准备盖上瓦罐的盖子。
而她自己的碗里,只剩下几块零碎的土豆皮和沾着汤汁的米粒。
方寒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你怎么不吃?”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只有咀嚼声的背景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柳如媚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
手里的瓦罐盖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慌忙捡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方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我……我带回去……给他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认命。
“是他让你这么做的?”方寒又问。
柳如媚的头埋得更低了。
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细微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方寒的脸色沉了下来。
周围吃饭的汉子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瞥向这边。
方寒盯着她看了两秒。
然后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坐下。”
柳如媚浑身一抖,吓得不敢动弹。
“我让你,坐下,吃饭。”方寒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在我这里干活,就得吃饱了。这是规矩。”
柳如媚被他那带着煞气的眼神一盯。
腿肚子都软了,再也不敢有半点违抗。
她怯生生地走到旁边一张空着的小板凳上坐下。
双手捧着那只剩下汤汁的空碗,整个人局促不安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方寒没再看她,而是对一旁的白芷柔说道:“芷柔,去,拿那个瓦罐来。”
白芷柔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走过去,将那个破口的瓦罐拿了过来。
方寒看了一眼瓦罐里那点可怜的饭菜,直接对正在分菜的白雪见说:“倒了。”
“啊?”白雪见和柳如媚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倒了。”方寒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重新装,装满,肉多放一些。”
白雪见不敢多问,连忙依言将瓦罐里的饭菜倒掉。
然后重新拿起大勺,先是舀了满满一勺米饭压实。
接着,又用勺子专门挑锅里最大、最肥的肉块。
堆了满满一层,最后,又用土豆把所有的缝隙都塞满。
直到那瓦罐堆成了冒尖的小山,才罢休。
整个过程,柳如媚都呆呆地看着,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傻了一样。
白雪见把那沉甸甸的瓦罐重新递到她面前,脆生生地说:“柳姐姐,姐夫让你拿着的。”
柳如媚这才如梦初醒。
她看着眼前那满满一大罐的饭菜。
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碗被白芷柔重新添满的,冒着热气的肉汤饭。
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暖流,猛地冲上了她的心头,瞬间就涌到了眼眶。
她嫁给张二狗这么多年,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吃不饱更是常有的事。
张二狗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拿她撒气。
有点什么好吃的,她也只能看着他吃,自己偷偷喝点汤。
从来,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样。
用一种霸道却又带着维护的姿态,逼着她吃饭,逼着她吃饱。
还给了她这么多……这么多她想都不敢想的饭菜。
她低下头,颤抖着手,夹起一块滚烫的肉,送进了嘴里。
那咸香软烂的滋味,在舌尖上轰然炸开。
好吃。
真的太好吃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一滴,两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滴落进面前的饭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