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林晚赶到陈雅丽店里时,陈雅丽正在给一个青瓷瓶做拓片,听见开门声,抬头笑了笑。

“来得挺快,路上没堵车?”

“还好,一路顺畅。”

林晚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放,顺势坐下。

陈雅丽放下手里的工具,倒了杯茶推过来.

“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是啊。”林晚端起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里的乱劲,“遇到点事,折腾到后半夜。”

陈雅丽没追问,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推过来:“你上次拿的那包金疮药,检测结果出来了。”

林晚赶紧凑过去看,纸上是些专业术语,大半都看不懂,只在末尾看到“成分安全,具有止血消炎功效,可外用”几个字。

“能用上就好。”她松了口气,想起那个背着药箱的郎中,“之前给我药的人,是个走村串户的郎中,说这药攒了半个月,看来是真管用。”

“安唐那会儿的草药知识,其实挺有意思的。”陈雅丽拿起那包药草翻了翻,“他们没有系统的医书,全靠祖辈口传心授,哪些草能止血,哪些能退烧,都是试出来的经验。你这包药里加了一味铁线草,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他们那会儿就知道配伍着用。”

林晚听得认真,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点事。就我遇到的那些人,昨儿个又出了点状况。”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沿,把昨晚衙役抓王二丫的事捡着说了说。

“...... 那两个衙役看着就不是善茬,眼睛跟狼似的,盯着店里的东西直放光。”林晚皱着眉,“我听那妇人说,他们那儿有个‘求水台’,说是一个月后要搞祭天仪式,皇帝还要派大臣来,到时候怕是更热闹。”

陈雅丽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亮了些。

“求水台?祭天仪式?史书里只提了句‘末代皇帝好鬼神’,具体搞了什么仪式,一点记载都没有。”

她拿过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快速划着。

“你说的那个妇人,她男人是石匠,被抓去修求水台了?她有没有说那台子修得什么样?用了多少人?”

“好像说快修完了,挺高的,上面还刻了龙。”林晚努力回忆着王二丫的话,“至于用了多少人...... 她没细说,只说好多人累死在工地上,每天就给一口稀粥喝。”

陈雅丽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安唐末期苛捐杂税重,史料里提过‘役民无度’,看来是真的。祭天仪式听起来排场大,其实就是劳民伤财,那会儿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搞这些。”

林晚想起王二丫塞给她的碎银子,心里沉了沉。

“那妇人还说,她男人本来想攒点钱,等求水台完工就带着家人逃到别的地方去。我瞅着她给的银子,也就那么几块碎的,在咱们这儿不值什么,在他们那儿,怕是够攒小半年的。”

“安唐的货币体系到后期已经崩了。”陈雅丽解释道,“本来流通的就是你卖我的那种铜钱,后来朝廷没钱了,就往铜钱里掺铅,越铸越薄,老百姓都不认了,私下里还是用金银或者实物交易。那几块碎银子,确实够普通人家活小半年。”

她忽然抬头看林晚,眼神温和却带着点探究。

“你用打火机换她平安,就没想着要点什么有历史价值的东西?比如......绣品,或者他们那儿的文书之类的?”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

“当时哪顾得上这些,就想着先把人救出来再说。那两个衙役看着就凶,我怕再磨蹭下去,他们该反悔了。”

“你做得对。”陈雅丽点点头,“安全第一,别为了找东西冒险。不过...”

她话锋一转,“要是以后再有机会遇到他们,不妨多问问求水台的事。祭天仪式上会有哪些人到场?流程是什么?这些细节对研究安唐太重要了。”

林晚没接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她其实想问,要不要提醒那些人快跑,安唐马上就要灭国了。

陈雅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放下笔记本。

“是不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嗯。”林晚点头,声音有点闷,“我遇到个小姑娘,也就七八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啃个野栗子都跟吃山珍海味似的。还有他们的干粮,那饼子硬得能硌掉牙,她们还当宝贝......”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细了,赶紧打住,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陈雅丽没追问,只是叹了口气。

“历史书上一句‘天旱三年,民变,国灭’,背后是无数这样的人。我搞考古这么多年,最受不了的就是看那些乱葬岗里的骨架,他们是真的在拼命活啊。”

办公室里静了会儿,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

林晚放下茶杯,想起什么:“对了,陈姐,你说要是...... 我就是打个比方啊,有人能给他们送点吃的、药品,会不会好点?”

陈雅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心肠倒是好。不过从历史发展来看,一个王朝到了那个份上,不是靠几个人送点东西就能救回来的。安唐灭国是必然,苛政、大旱、外患,几重压力叠在一起,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看着林晚,语气放缓了些。

“当然,能帮一个是一个。要是想给他们带点东西,我不反对,只是得注意分寸。别拿太扎眼的物件,就像那个打火机,这次是运气好遇到两个贪小便宜的衙役,真要是被当官的看见了,说不定会惹麻烦。”

林晚心里一动:“那...... 普通的药品和吃的呢?比如面包、饼干,还有布洛芬之类的?”

“这些可以。”陈雅丽想了想,“吃的别带包装太花哨的,拆开放进布包里,看着像他们那儿的干粮就行。药品的话,基础的退烧药、消炎药、外伤药都可以,记得把说明书撕掉,别留下现代痕迹。”

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小布包。

“说起来,我这儿有样东西,你或许能用得上。”

布包里是十几个小小的陶罐,巴掌大,看着灰扑扑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是去年在安唐遗址挖出来的,就是普通百姓家盛水用的罐子,没什么文物价值,洗干净消过毒了。”陈雅丽拿起一个递给林晚,“你给他们送水或者食物的时候,用这个装,比你那个一次性杯子看着顺眼,不容易引起怀疑。”

林晚接过陶罐,入手沉甸甸的,罐口边缘磨得很光滑,能想象出当年有人天天用手摩挲的样子。

“这太合适了,谢谢陈姐。”她真心实意地说。

有了这陶罐,即便是送东西也不会很扎眼,确实方便多了。

“临走时多拿几个。”陈雅丽又拿出个笔记本:“还有这个,你拿着。”

本子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封面,里面印着横线。

“遇到什么事,听到什么话,随手记下来。”她笔尖在纸上敲了敲,“不用写得多好,哪怕就记今天谁来了,说了句什么都行。安唐的历史太零碎了,你记下来的每一句,都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林晚把本子小心地放进包里,随即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对了,上次卖给你的那两枚铜钱,还有后来我又收到的几枚...... 你说能补贴多少?我就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