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舷窗外的云海厚重绵密,像一团团凝固的灰白色颜料。
慕容璇关掉阅读灯,机舱内陷入昏暗,只有零星几点屏幕的光亮映照着乘客昏睡的脸。
还有半小时降落。
她闭上眼,试图将经济学报告最后那些拗口的术语从脑子里清出去,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神不宁盘旋不去,像一根细线,轻轻勒着心脏,不疼,但存在感极强。
是因为太久没回家了?
还是因为……这次回来,那个人居然没像往常一样,提前好久就在聊天软件上轰炸她,列出一长串接风宴的备选清单?
睡意朦胧间,记忆的闸门似乎松动了一些,一些杂乱无章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交织成光怪陆离的梦境。
“……好黑……好闷……”
“……快跑!快!”
“……别出声。”
“……跟我来。”
慕容璇猛地惊醒,心脏砰砰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是这个梦。
十年了,这个梦魇时不时就会来袭扰她。
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毕竟十岁那年被拐卖又成功逃回的经历,足以给任何一个孩子留下沉重的心理阴影,可是那段记忆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
下了飞机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和“慕容琛”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周前,她告诉他准确的归期。
他回了个“收到,保证隆重迎接我们家大小姐回国!”的表情包,一只蹦跶的哈士奇。
下面再无新消息。
这很不慕容琛。
十年的兄妹做下来,他什么时候“冷落”过她?
哪怕她时差颠倒,他也能算着她空闲的间隙,一条信息叮咚过来,有时是分享公司楼下新开的甜品店,有时是吐槽某个难缠的客户,更多时候是没什么营养的“吃了没”、“在干嘛”、“什么时候回来”,絮絮叨叨,乐此不疲。
她当时只忙着期末论文,没太在意。或许他也很忙?
慕容家产业不小,他逐渐接手,忙起来脚不沾地也是常事。
可心底那点不安,随着飞机的下降,愈发清晰起来。
取了行李,穿过嘈杂的接机大厅,预想中那个会张开手臂、笑得一脸灿烂等着她的高大身影并没有出现。
来接她的是家里沉默稳重的老司机陈伯。
“陈伯,哥呢?公司有事抽不开身?”慕容璇把行李箱递过去,故作轻松地问。
陈伯接过箱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笑容有点僵:“是啊,少爷最近……挺忙的。先生和夫人在家等您呢。”
车子平稳地驶向位于半山的慕容家老宅。
沿途风景依旧,慕容璇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她拿出手机,开机,信号满格。她找到慕容琛的号码拨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后,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微信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
这种完全失联的状态,从未有过。
回到家,父母果然都在。
母亲上前接过她的外套,眼神里的喜悦下藏着掩不住的憔悴。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却在她进门时,报纸页角微微抖了一下。
晚餐很丰盛,都是她爱吃的菜。席间父母问着她的学业,生活,旅途累不累,语气如常,甚至比平时更热情些,急切地填补着任何可能冷场的空隙。绝口不提慕容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