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窖内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林风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血腥味和霉腐气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他勉强偏过头,赵虎扭曲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那双暴突的眼睛残留着最后的惊恐与难以置信,在昏暗中直勾勾地“望”着窖顶。

杀了赵虎。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熄了搏杀时的狂热,留下冰冷的现实。

赵家旁系。这三个字沉甸甸地压下来,比身上的伤势更让人窒息。

不能留在这里。

他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混沌珠似乎因先前催动那黑色碎片而消耗过度,传来的暖流细若游丝,仅能勉强维持伤势不再恶化。他必须靠自己。

目光扫过地窖。赵虎和那矮个子跟班的尸体必须处理。还有打斗的痕迹,血迹……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拖动尸体耗费了他仅存的大部分气力。地窖深处有一个天然的裂隙,黑黢黢不知通往何处。他将两具尸体逐一拖拽过去,奋力推入裂隙深处,又搬来些碎石和朽木,尽可能堵塞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喘息良久。

然后,他清理了明显的打斗痕迹,用尘土掩去地面的血迹。所幸地窖本就杂乱,粗略处理后,若不仔细探查,一时也难以看出端倪。

最后,他目光落回手中那枚救了他一命的黑色碎片上。触手依旧冰冷,纹路古朴,却再无丝毫神异,仿佛只是一块凡铁。他仔细擦拭掉上面的血污,将其贴身藏好。此物绝不可示人。

又将赵虎和那矮个子身上搜刮出的几块下品灵石、那瓶金疮药小心收好。看到那块刻着“赵”字的身份木牌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与其他杂物一同埋入地窖角落的浮土之下。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有风声呜咽。

小心地探出头,暮色已深,荒林一片沉寂。他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踉跄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没有回自己的破屋,而是绕向外门弟子常用的热水房。

这个时辰,热水房已近关闭,人迹稀少。他打来冰冷的泉水,仔细洗净脸上、手上、衣衫上的血污和尘土。冰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不少。

换上一件从原主破行李中翻出的、稍算干净的灰布衫,将染血的衣服同样深埋。做完这一切,他才强作镇定,低着头,混入零星返回住处的弟子中,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屋。

关上门的刹那,他几乎直接瘫软在地。

一夜无话,唯有伤痛与警惕相伴。

……

第二天,天色刚亮。

林风强迫自己起身,胸口依旧闷痛,但经过一夜喘息和混沌珠微弱的滋养,已勉强能够行动。他必须像往常一样出现,不能有任何异常。

杂役堂前,依旧人流攒动。

但气氛,却明显有些不同。

许多弟子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扫向四周,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猜测。林风沉默地排入队伍,竖起耳朵,零星的话语飘入耳中。

“……听说了吗?赵虎和王猴儿,好像不见了……” “昨晚就没见回屋,今早杂役也没见人……” “是不是下山快活去了?” “不可能!赵虎昨天还气势汹汹说要找人,王猴儿也跟着的,能去哪快活?” “难道……出事了?” “嘘!别乱说!赵虎可是赵家的人……”

队伍前方,负责分配任务的侯顺,脸色也有些阴沉,目光锐利地扫过排队的弟子,尤其在那些平日里与赵虎不太对付,或者昨日未曾按时完成杂役的人身上停留片刻。

轮到林风时,侯顺盯着他,语气带着审视:“林风,昨日废矿坑的差役,为何未去完成?”

林风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回禀侯师兄,昨日旧伤复发,实在无力远行,便在住处休养了一日。”他示意外面,“若师兄不信,可询问附近弟子,我昨日确在屋内,未曾外出。”

他赌侯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真的去查证,更赌没人会注意到他去了废弃演武场。

侯顺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林风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确实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加之昨日很多人都见过他被赵虎为难,伤势加重也说得通。

“哼,废物就是废物!”侯顺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扔给他一块新的木牌,“今日去灵田除草!再敢偷奸耍滑,严惩不贷!”

“谢师兄。”林风接过木牌,低头转身离开,能感觉到侯顺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一瞬。

他心中微沉。侯顺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

走在去往灵田的路上,关于赵虎二人失踪的议论更多了。甚至已有执事弟子开始例行询问一些人的行踪。

风波,已经开始酝酿。

“林…林师兄。”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风脚步未停,眼角余光瞥见张叁畏畏缩缩地跟了上来,脸色比昨日更加惶恐。

“林师兄,”张叁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你…你听说了吗?赵虎他们…不见了!昨天…昨天后来没人找过你麻烦吧?”

林风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有。我昨日在屋中养伤,未曾出门。”

张叁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害怕,搓着手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他们怎么会不见了呢?这……这要是赵家追查起来……”

他的恐惧显而易见,生怕被牵连。

林风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张叁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再敢跟上,脸上只剩下一片惶然。

来到分配的灵田,林风拿起工具,如同最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样,开始沉默地劳作。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衫,伤口在动作下隐隐作痛。

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四周。

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外门蔓延。赵虎的失踪,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暗流。一些平日巴结赵虎的弟子显得焦躁不安,而更多弟子则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或隐秘的快意。

巡逻的执事弟子明显增加了次数,目光锐利地扫过田间地头。

山雨欲来。

林风埋首劳作,眼神却愈发冰冷沉静。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伤势,更快地提升实力。

赵家的阴影,或许下一刻就会笼罩下来。

在此之前,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