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亡,本该是冰冷而寂静的。

但林风“看到”的,却是一场光怪陆离、喧嚣到了极致的风暴。

就在他放弃抵抗,任由生命力从残破的身躯中流逝的那一刻,他瞳孔深处的那一抹银光,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死寂的灵魂中,漾开了层层的涟漪。

“溯源之瞳”,在他濒死的瞬间,失控了。

或者说,它挣脱了林风意识的束缚,遵从着最原始的本能,开始疯狂地“汲取”!

黑水沼,这片埋葬了无数尸骨的污秽之地,对它而言,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无数残破的、充满了怨毒、不甘、恐惧与痛苦的灵魂碎片,像闻到血腥味的鲨群,从淤泥深处升腾而起,化作一道道灰色的洪流,争先恐后地涌入林风的身体。

“不……滚开!”

林风的意识,如同一叶孤舟,瞬间被这场灵魂风暴所淹没。

他看到了无数不属于他的人生片段:

一个被帮派仇杀、乱刀砍死的黑道成员,临死前充满了对家人的眷恋;

一个觉醒失败、灵能反噬而亡的年轻人,心中满是对命运不公的怒吼;

一个被当做试验品、用废后抛尸于此的无辜女孩,灵魂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数以百计的、破碎的人生,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上演。这些驳杂的记忆与狂暴的情绪,疯狂地撕扯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要将他的“自我”,彻底碾碎、同化。

“啊啊啊啊!”

剧痛,远超肉体极限的剧痛,让林风的灵魂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然而,在这场毁灭的风暴中,一丝微弱的“生机”,也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悄然孕育。

那些灵魂碎片中,蕴含着最纯粹的、无主的灵魂能量。

这些能量,正被“溯源之瞳”贪婪地吸收、转化,然后,涌向林风那具残破的肉身。

他的骨骼在呻吟,肌肉在战栗。

那被打断的四肢,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下,被强行地接续、矫正。碎裂的骨骼茬口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骨痂。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的皮肉,也在飞速地蠕动、愈合。

这是一种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的“重生”。

但林风的意识,依旧在灵魂风暴中摇摇欲坠。他即将迷失在这片由他人记忆构成的汪洋大海之中。

就在这时,一张充满了讥讽与得意的脸,猛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雷万军!”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的混乱!

紧接着,是雷鸣那张充满恶劣笑容的脸,是他捏碎玉盒时,那“咯吱”作响的声音。

是妹妹林月那张结着冰霜的、苍白的睡颜。

“我……要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一枚黑色的太阳,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升起!

滔天的恨意,成为了他在这片混乱海洋中,唯一的、也是最坚固的“船锚”!

他不再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开始疯狂地“吞噬”!

以他那份纯粹到极致的复仇执念为主导,去碾碎、去吸收、去支配所有涌入他体内的灵魂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灵魂碎片被他彻底“消化”后,风暴,终于平息了。

林风缓缓地,从那足以将钢铁都腐蚀殆尽的黑泥中,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竟然已经痊癒如初,甚至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他的四肢,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体内,一股驳杂、狂暴却又无比雄浑的能量,正在奔腾不息。

他活下来了。

不,应该说,他“重生”了。

他走到一滩相对清澈的积水旁,借着天边惨白的月光,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依旧是那张清秀的脸,但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孔的颜色,似乎比过去更深,宛如深渊。而在那深渊的底部,两点银色的光芒,如同亘古不灭的寒星,正缓缓旋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林风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林风……已经死了。”

他对着水中的倒影,用一种不属于自己过去的、沙哑而冰冷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个为了妹妹,会哭、会笑、会下跪的林风,已经和他的妹妹一起,死在了那个下雨的夜里。”

“活下来的……”

“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的恶鬼。”

“鬼,是不需要名字的。”

“吼——!”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了暴虐气息的兽吼,从不远处的沼泽深处传来。

一头体长超过三米、浑身覆盖着腐烂鳞甲的变异鳄鱼,被他身上浓郁的灵魂能量所吸引,正迈开四肢,腥臭的大嘴中流淌着粘稠的液体,朝着他狂奔而来。

林风,或者说,如今的“无名”,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好奇地,打量着这头冲向自己的“腐尸鳄”。

然后,他弯下腰,从脚边的废墟中,捡起了一根一米多长、断口处锋利如矛的螺纹钢筋。

今夜,将是他的新生,也是他的……第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