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履带碾过残垣断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六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排出森冷的菱形攻击阵型,在沿河街道的废墟间笨拙推进。

坦克后方,猫腰尾随的日军步兵矮小如鬼魅,三八式步枪刺刀上,几点褐红色的血斑分外刺目。

那是沿途刺杀中国溃兵留下的新鲜罪证。

队伍尾部,几十名工兵扛着炸药包和爆破筒,

掷弹筒分队和重机枪小队紧随其后。

……

苏州河南岸瞬间炸开了锅!

租界的百姓和高处的各国观察员全被这浩大声势吸引。

“鬼子的铁王八?!”

从华界逃难来的百姓面无人色,

淞沪战场上这些钢铁怪兽碾压军民、血肉横飞的恐怖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快通知四行仓库的弟兄!”

一个戏班班主反应极快,冲进道具房抄起一面铜锣,

“当当当!!!”

他一边疯狂敲打,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仓库方向嘶吼,

“小东洋进攻了!小东洋进攻了!”

生怕仓库守军听不见,他拽着整个戏班,几十条嗓子齐声呐喊,声浪撕裂空气,

“小——东——洋——进——攻——啦——!”

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斜倚在电线杆上,

“嗤啦”划亮火柴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眼瞥了瞥仓库方向,

“怕是守不住了!”

随即,他掐灭烟头,摇摇头,转身钻进了旁边霓虹闪烁的夜总会门口。

“你为什么打我?”门内传出一声愤怒的叫嚷。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

……

在一辆履带装甲指挥车内,

留着一撮标志性小胡子的日军军官黑泽正襟危坐,

双手拄着军刀刀柄,如同稳坐中军帐的将军。

他透过观察窗,冷冷睥睨着南岸百姓徒劳的疾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一群支那猪!”

“哼!要是喊叫就能救人…”

他喉间发出毒蛇般的冷笑,“那黄泉路上将无冤屈之鬼!”

等到了指定攻击位置,他猛地转过头,对身旁的副官厉声下令,

“命令坦克!集中火力压制所有可见窗口和射击孔!”

“所有人!高度戒备支那狙击手!”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工兵!必须在正午十二点之前,完成对仓库的爆破!”

传令声刚落,

“杀给给!”

一名面目狰狞的军曹高举指挥刀狂吼。

“砰!”

一声沉闷而独特的枪响,

那是莫辛纳甘狙击枪的声音。

军曹的钢盔连同天灵盖瞬间被掀飞,尸体无声地栽倒在地。

几乎在同时,

另一名军曹踩着血浆和脑浆,高举战刀继续嘶嚎,

“突击!板载!”

六辆坦克引擎咆哮着加速,冲到仓库西南角的开阔地带,一字排开!

嗵!嗵!嗵!

坦克主炮沉闷的怒吼接连响起,炮弹狠狠砸向仓库坚硬的混凝土墙壁!

哒哒哒!

坦克同轴机枪和后方架起的九二式重机枪,喷吐出密集的弹雨!

通通通!

掷弹筒分队发射的八九式榴弹在空中划过弧线,密集砸下。

一时间,枪林弹雨如同暴雨倾盆般砸在四行仓库的外墙上!

即使墙壁坚固无比,在如此反复蹂躏下,被命中的地方也崩裂出可怖的破洞,碎砖乱石飞溅。

一面倒的凶猛火力,将守军死死压制,这一幕,在南岸百姓眼中,弥漫绝望。

“完了…这次真的守不住了吗?”

一位老妇人双手颤抖。

“国府不是找英美调停了么?前几天不是说有援军,打回来收复失地吗?”

旁边的一个汉子急得直拍大腿。

“援军就是他们!仓库里的就是‘援军’!”

一人指着仓库悲愤地低吼,

一时之间,南岸百姓沉默了,

他们目光齐齐地盯着四行仓库,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四行仓库的存亡,不仅仅是军事的胜负,更是他们心中那抹摇摇欲坠的希望之火!

……

“工兵队!出击!”

黑泽透过装甲车厚实的玻璃,看着己方彻底掌控了战场节奏,冷酷地下达了指令。

瞬间,

一个由数百人组成的怪异“钢板阵”,

出现在战场上!

一百多名日军步兵肩并肩,高举沉重的方形钢板,

结成密不透风的移动堡垒,将几十名核心工兵死死护在中央。

整个阵型如同一只巨大的钢铁怪兽,一步一步、顽强地向仓库墙根逼近。

当!

一颗流弹飞来,打在厚厚的钢板上,溅起一溜火星,却对钢板下猫腰前进的士兵毫发无伤。

“狙击手?!”

黑泽不屑地嗤笑出声,

“现在打钢板,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他对守军一直沉默不反击的姿态,更加轻视,

“哼,大队长阁下的战术果然神妙!”

就在他眼睛凑近观察窗,心中涌起狂喜,

准备欣赏工兵作业的那一刻时,

哒哒哒哒!

无数道捷克式轻机枪的怒吼,如同从地底深处猛然喷发的火蛇,猝然响起!

“哪来的机枪?!快!给我压制——!”

黑泽脸色骤变,急吼出声!

然而,

话音未落,令他亡魂皆冒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钢板阵,瞬间土崩瓦解!

数不清的钢板被下面的人惊恐地抛掷在地!

钢板掩护下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惨嚎着成片栽倒,

“我的脚啊——!”

“腿!我的腿断了!”

那些“火蛇”喷吐出的子弹,紧贴地面,形成了一张致命的、离地仅有几寸高的收割弹幕,精准地扫射倒地的日军!

“八嘎呀路!”

黑泽目眦欲裂,他终于看清了。

密集的机枪,正从仓库墙体最底部、那些极不起眼的低矮“狗洞”中喷射而出!

“支那人大大地狡猾!”

他气得面孔扭曲、血管贲张,

“竟然把机枪藏在这么低的地方!八嘎呀路!”

咻—咻—咻—!

几乎在机枪开火的同时,无数黑点,带着死亡的啸音,从仓库二楼三楼的,雨点般落下。

轰轰轰轰!

连绵不断的爆炸,在地面上的人群中开花!

弹片和冲击波无情地收割着残存的性命。

看着短短片刻间,自己的第二中队几乎损失殆尽,宝贵的工兵也全军覆没,黑泽彻底慌了神!

他失态地朝副官咆哮:“快!呼叫第一中队和第三中队支援!立刻!”

“命令所有坦克!给我压上去!用直瞄炮火端掉那些该死的机枪眼!”

“嘟—呜——!嘟—呜——!”

尖利的警笛声划破长空!

刷刷刷!

在后方早已待命的第一中队和第三中队日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悍不畏死地朝着这边,猛扑过来救援,

砰砰砰!

六辆坦克匆忙调整炮口,粗短的炮管努力下压,试图瞄准那些紧贴地面的机枪射击孔。

驾驶员们加大油门和救援的步兵一起,不顾一切地前冲!

无论是驾驶员,还是指挥官黑泽,都万万没想到,他们正碾向死亡地带!

砰——!

砰——!

……

六声沉闷但极其剧烈的爆炸,几乎是同时从坦克腹部下方响起!

轰隆——!!!

六团炽烈到令人瞬间致盲的巨大火球猛然炸开,

六辆坦克的炮塔,被恐怖的冲击波撕扯着抛向半空。

熊熊火焰瞬间吞噬了钢铁车身!

有坦克的舱盖被猛地推开,浑身燃着大火的驾驶员,如同火人般挣扎着探出上半身,发出非人的凄厉哀嚎。

“呃啊啊啊!”

仅仅几秒钟,这些鬼子驾驶员,便无力栽倒,生机断绝,成为燃烧残骸的一部分。

哒哒哒哒!

四行仓库下方的机枪,冷酷地持续喷吐着火舌。

轰轰轰!

手榴弹依旧不停歇地从高处落下。

赶来救援的日军,在这片横飞的弹片和密集子弹构成的炼狱中,如同麦草般成片倒下!

成山的尸体,……六堆巨大的、熊熊燃烧的坦克残骸,如同一座座烧红的铁碑,……

终于,将黑泽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他醒了。

他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撤…”

“快撤!!”

兵败如山崩!

小鬼子就是铁打的精锐,此刻也成了滚地葫芦。

“给老子往死里打!不要让小鬼子跑了!”

秦天炸雷般的怒吼在仓库回荡。

捷克式机枪火舌点射, 莫辛纳甘从暗处冷枪点杀,

短短十分钟,仓库西南角堆起尸山,全是鬼子!

“补枪!”

秦天声音冰寒。

砰砰砰!

守军在挨个补完枪出来后,手中刺刀还抵着鬼子钢盔,再次挨个补刀,脑浆飙在砖石上滋滋作响。

苏州河南岸,死寂!

突然

“赢了?!鬼子铁王八炸碎了啊!”

卖馄饨的老头揪掉自己三根胡子。

“我特么不是菌子吃嗨了吧?”黄包车夫狠抽自己耳光。

“真赢了——!中国万岁!!!”

整个租界炸成一片狂浪!

夜总会霓虹招牌下,从里面刚钻出来的小刀,嘴里烟卷啪嗒掉地。

“操…真守住了?”

他望着那六团冲天烈焰,手背青筋暴突,

“这四行仓库里坐镇的…是特么哪路神仙?!”

……

“快快快,相机,快拍那坦克!”

《纽约时报》的记者罗伯特激动得发疯,手中相机快门频闪,不顾一切地捕捉着仓库前的战场画面。

“标题就叫:日本想要三个月灭亡中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对,就这个标题!”

……

第六联队指挥部。

鹰森孝握着电话,正与第三师团长藤田进通话,

“鹰森君,对于小泽君的死,我极为惋惜。”

“师团长阁下,是我无能。”鹰森孝声音沉重。

淞沪战场尾声折损一位准少佐参谋,确是耻辱。

“鹰森君,现在军部对我部的战况很不满意。天皇陛下都在关注此事。整个国际社会,也在嘲笑我大日本帝国。”

藤田进沉默片刻,语气陡然严肃。

“嗨!师团长阁下,我已命小堺丹藏部全力进攻四行仓库!下午两点前,必将其拿下,绝不让租界洋人有机可乘!”

“借机进入仓库!”

“那就好…”藤田进话音未落,

“砰!”指挥部门被撞开!

一个副官踉跄扑入,失声嘶喊,

“联队长阁下!败了!”

“纳尼?!”电话那边,响起了藤田进不可置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