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碾过残垣断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六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排出森冷的菱形攻击阵型,在沿河街道的废墟间笨拙推进。
坦克后方,猫腰尾随的日军步兵矮小如鬼魅,三八式步枪刺刀上,几点褐红色的血斑分外刺目。
那是沿途刺杀中国溃兵留下的新鲜罪证。
队伍尾部,几十名工兵扛着炸药包和爆破筒,
掷弹筒分队和重机枪小队紧随其后。
……
苏州河南岸瞬间炸开了锅!
租界的百姓和高处的各国观察员全被这浩大声势吸引。
“鬼子的铁王八?!”
从华界逃难来的百姓面无人色,
淞沪战场上这些钢铁怪兽碾压军民、血肉横飞的恐怖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快通知四行仓库的弟兄!”
一个戏班班主反应极快,冲进道具房抄起一面铜锣,
“当当当!!!”
他一边疯狂敲打,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仓库方向嘶吼,
“小东洋进攻了!小东洋进攻了!”
生怕仓库守军听不见,他拽着整个戏班,几十条嗓子齐声呐喊,声浪撕裂空气,
“小——东——洋——进——攻——啦——!”
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斜倚在电线杆上,
“嗤啦”划亮火柴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眼瞥了瞥仓库方向,
“怕是守不住了!”
随即,他掐灭烟头,摇摇头,转身钻进了旁边霓虹闪烁的夜总会门口。
“你为什么打我?”门内传出一声愤怒的叫嚷。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
……
在一辆履带装甲指挥车内,
留着一撮标志性小胡子的日军军官黑泽正襟危坐,
双手拄着军刀刀柄,如同稳坐中军帐的将军。
他透过观察窗,冷冷睥睨着南岸百姓徒劳的疾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一群支那猪!”
“哼!要是喊叫就能救人…”
他喉间发出毒蛇般的冷笑,“那黄泉路上将无冤屈之鬼!”
等到了指定攻击位置,他猛地转过头,对身旁的副官厉声下令,
“命令坦克!集中火力压制所有可见窗口和射击孔!”
“所有人!高度戒备支那狙击手!”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工兵!必须在正午十二点之前,完成对仓库的爆破!”
传令声刚落,
“杀给给!”
一名面目狰狞的军曹高举指挥刀狂吼。
“砰!”
一声沉闷而独特的枪响,
那是莫辛纳甘狙击枪的声音。
军曹的钢盔连同天灵盖瞬间被掀飞,尸体无声地栽倒在地。
几乎在同时,
另一名军曹踩着血浆和脑浆,高举战刀继续嘶嚎,
“突击!板载!”
六辆坦克引擎咆哮着加速,冲到仓库西南角的开阔地带,一字排开!
嗵!嗵!嗵!
坦克主炮沉闷的怒吼接连响起,炮弹狠狠砸向仓库坚硬的混凝土墙壁!
哒哒哒!
坦克同轴机枪和后方架起的九二式重机枪,喷吐出密集的弹雨!
通通通!
掷弹筒分队发射的八九式榴弹在空中划过弧线,密集砸下。
一时间,枪林弹雨如同暴雨倾盆般砸在四行仓库的外墙上!
即使墙壁坚固无比,在如此反复蹂躏下,被命中的地方也崩裂出可怖的破洞,碎砖乱石飞溅。
一面倒的凶猛火力,将守军死死压制,这一幕,在南岸百姓眼中,弥漫绝望。
“完了…这次真的守不住了吗?”
一位老妇人双手颤抖。
“国府不是找英美调停了么?前几天不是说有援军,打回来收复失地吗?”
旁边的一个汉子急得直拍大腿。
“援军就是他们!仓库里的就是‘援军’!”
一人指着仓库悲愤地低吼,
一时之间,南岸百姓沉默了,
他们目光齐齐地盯着四行仓库,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四行仓库的存亡,不仅仅是军事的胜负,更是他们心中那抹摇摇欲坠的希望之火!
……
“工兵队!出击!”
黑泽透过装甲车厚实的玻璃,看着己方彻底掌控了战场节奏,冷酷地下达了指令。
瞬间,
一个由数百人组成的怪异“钢板阵”,
出现在战场上!
一百多名日军步兵肩并肩,高举沉重的方形钢板,
结成密不透风的移动堡垒,将几十名核心工兵死死护在中央。
整个阵型如同一只巨大的钢铁怪兽,一步一步、顽强地向仓库墙根逼近。
当!
一颗流弹飞来,打在厚厚的钢板上,溅起一溜火星,却对钢板下猫腰前进的士兵毫发无伤。
“狙击手?!”
黑泽不屑地嗤笑出声,
“现在打钢板,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他对守军一直沉默不反击的姿态,更加轻视,
“哼,大队长阁下的战术果然神妙!”
就在他眼睛凑近观察窗,心中涌起狂喜,
准备欣赏工兵作业的那一刻时,
哒哒哒哒!
无数道捷克式轻机枪的怒吼,如同从地底深处猛然喷发的火蛇,猝然响起!
“哪来的机枪?!快!给我压制——!”
黑泽脸色骤变,急吼出声!
然而,
话音未落,令他亡魂皆冒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钢板阵,瞬间土崩瓦解!
数不清的钢板被下面的人惊恐地抛掷在地!
钢板掩护下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惨嚎着成片栽倒,
“我的脚啊——!”
“腿!我的腿断了!”
那些“火蛇”喷吐出的子弹,紧贴地面,形成了一张致命的、离地仅有几寸高的收割弹幕,精准地扫射倒地的日军!
“八嘎呀路!”
黑泽目眦欲裂,他终于看清了。
密集的机枪,正从仓库墙体最底部、那些极不起眼的低矮“狗洞”中喷射而出!
“支那人大大地狡猾!”
他气得面孔扭曲、血管贲张,
“竟然把机枪藏在这么低的地方!八嘎呀路!”
咻—咻—咻—!
几乎在机枪开火的同时,无数黑点,带着死亡的啸音,从仓库二楼三楼的,雨点般落下。
轰轰轰轰!
连绵不断的爆炸,在地面上的人群中开花!
弹片和冲击波无情地收割着残存的性命。
看着短短片刻间,自己的第二中队几乎损失殆尽,宝贵的工兵也全军覆没,黑泽彻底慌了神!
他失态地朝副官咆哮:“快!呼叫第一中队和第三中队支援!立刻!”
“命令所有坦克!给我压上去!用直瞄炮火端掉那些该死的机枪眼!”
“嘟—呜——!嘟—呜——!”
尖利的警笛声划破长空!
刷刷刷!
在后方早已待命的第一中队和第三中队日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悍不畏死地朝着这边,猛扑过来救援,
砰砰砰!
六辆坦克匆忙调整炮口,粗短的炮管努力下压,试图瞄准那些紧贴地面的机枪射击孔。
驾驶员们加大油门和救援的步兵一起,不顾一切地前冲!
无论是驾驶员,还是指挥官黑泽,都万万没想到,他们正碾向死亡地带!
砰——!
砰——!
……
六声沉闷但极其剧烈的爆炸,几乎是同时从坦克腹部下方响起!
轰隆——!!!
六团炽烈到令人瞬间致盲的巨大火球猛然炸开,
六辆坦克的炮塔,被恐怖的冲击波撕扯着抛向半空。
熊熊火焰瞬间吞噬了钢铁车身!
有坦克的舱盖被猛地推开,浑身燃着大火的驾驶员,如同火人般挣扎着探出上半身,发出非人的凄厉哀嚎。
“呃啊啊啊!”
仅仅几秒钟,这些鬼子驾驶员,便无力栽倒,生机断绝,成为燃烧残骸的一部分。
哒哒哒哒!
四行仓库下方的机枪,冷酷地持续喷吐着火舌。
轰轰轰!
手榴弹依旧不停歇地从高处落下。
赶来救援的日军,在这片横飞的弹片和密集子弹构成的炼狱中,如同麦草般成片倒下!
成山的尸体,……六堆巨大的、熊熊燃烧的坦克残骸,如同一座座烧红的铁碑,……
终于,将黑泽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他醒了。
他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撤…”
“快撤!!”
兵败如山崩!
小鬼子就是铁打的精锐,此刻也成了滚地葫芦。
“给老子往死里打!不要让小鬼子跑了!”
秦天炸雷般的怒吼在仓库回荡。
捷克式机枪火舌点射, 莫辛纳甘从暗处冷枪点杀,
短短十分钟,仓库西南角堆起尸山,全是鬼子!
“补枪!”
秦天声音冰寒。
砰砰砰!
守军在挨个补完枪出来后,手中刺刀还抵着鬼子钢盔,再次挨个补刀,脑浆飙在砖石上滋滋作响。
苏州河南岸,死寂!
突然
“赢了?!鬼子铁王八炸碎了啊!”
卖馄饨的老头揪掉自己三根胡子。
“我特么不是菌子吃嗨了吧?”黄包车夫狠抽自己耳光。
“真赢了——!中国万岁!!!”
整个租界炸成一片狂浪!
夜总会霓虹招牌下,从里面刚钻出来的小刀,嘴里烟卷啪嗒掉地。
“操…真守住了?”
他望着那六团冲天烈焰,手背青筋暴突,
“这四行仓库里坐镇的…是特么哪路神仙?!”
……
“快快快,相机,快拍那坦克!”
《纽约时报》的记者罗伯特激动得发疯,手中相机快门频闪,不顾一切地捕捉着仓库前的战场画面。
“标题就叫:日本想要三个月灭亡中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对,就这个标题!”
……
第六联队指挥部。
鹰森孝握着电话,正与第三师团长藤田进通话,
“鹰森君,对于小泽君的死,我极为惋惜。”
“师团长阁下,是我无能。”鹰森孝声音沉重。
淞沪战场尾声折损一位准少佐参谋,确是耻辱。
“鹰森君,现在军部对我部的战况很不满意。天皇陛下都在关注此事。整个国际社会,也在嘲笑我大日本帝国。”
藤田进沉默片刻,语气陡然严肃。
“嗨!师团长阁下,我已命小堺丹藏部全力进攻四行仓库!下午两点前,必将其拿下,绝不让租界洋人有机可乘!”
“借机进入仓库!”
“那就好…”藤田进话音未落,
“砰!”指挥部门被撞开!
一个副官踉跄扑入,失声嘶喊,
“联队长阁下!败了!”
“纳尼?!”电话那边,响起了藤田进不可置信的声音。